玉碗温热,漆黑的药汁晃荡,映着苏晚晚煞白的脸。赵嬷嬷杵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像个没生气的桩子。空气里那点子清苦药香混着地毯上被碾开的暗紫灰迹味儿,还有雪团儿猫毛里散出的“梦甜引”甜腻,搅和成一股子催命的邪气。
操!喝?等着被人把脑子熬成浆糊?不喝?立马就得罪了眼前这尊“奉旨伺候”的泥菩萨,鬼知道后头还有什么等着!
苏晚晚指尖抠着紫檀木盒的棱角,木刺扎进肉里,那点疼让她脑子格外清醒。她端起碗,凑到嘴边,动作慢得像钝刀子割肉。热气熏着眼,碗沿刚碰到嘴唇——
“哐当——!!!”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支摘窗那整扇雕花的木格子,如同被攻城锤狠狠砸中,瞬间爆裂开来!木屑、碎纸、冰碴子混合着刺骨的寒风,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倒灌进屋里!
“啊——!”春桃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黑漆木盒“咚”地掉在地上,盖子震开,血腥味猛地炸开!赵嬷嬷那张死人脸终于裂了缝,惊骇地后退一步!
苏晚晚手一抖,药碗脱手飞出!滚烫的药汁泼洒在厚实的地毯上,嗤嗤作响,冒起一股带着怪味的青烟!地毯瞬间被腐蚀出一片焦黑!
毒!药里果然有毒!
一道高大挺拔、裹挟着凛冽寒气的玄色身影,如同撕裂夜色的魔神,一步从破碎的窗口跨了进来!黑底金线的龙纹常服下摆拂过满地狼藉,沾着雪沫和木屑。皇帝萧景煜,就站在那堆废墟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深不见底的眸子扫过泼洒的毒药、地上滚落的张嬷嬷人头、赵嬷嬷惊惶的脸、缩在角落炸毛的雪团儿,最后定格在苏晚晚紧抱着紫檀木盒、指节发白的手上。
那眼神,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刀锋,刮过屋内每一寸空气。
“朕的永寿宫偏殿,什么时候成了蛇鼠下毒的窝棚?!” 声音不高,却裹着雷霆般的震怒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砸得赵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
“陛陛下恕罪!奴婢奴婢不知…”赵嬷嬷头磕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调。
萧景煜根本没理她,目光钉在苏晚晚脸上,那怒意里似乎还压着一丝焦躁?“吓傻了?”他往前一步,靴底碾过地上的碎木和毒药残迹,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苏晚晚,“朕送你来养病,不是送你来喝毒药的!”
苏晚晚被他身上那股子挟风带雪的寒气一激,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炕沿。怀里紫檀木盒粗糙的触感成了唯一的支点。她抬起眼,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暴怒和探究的眸子,没有惊惶,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的平静。声音因为刚才的变故带着点沙哑,却异常清晰:
“臣女多谢陛下破窗救命之恩。”
“哼!”萧景煜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怒气未消,目光却从她脸上移开,锐利如鹰隼般扫向屋子中央那个还在咕嘟冒泡的红泥药炉,以及旁边矮几上那尊小巧的紫铜香炉。
他几步跨过去,袍袖带风。没看药炉,首接俯身,伸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竟毫不在意地捻起地毯上那几粒被赵嬷嬷碾开、几乎看不见的暗紫色香灰!指尖沾着那点诡异的紫色,凑到鼻尖下,极其细微地嗅了一下。
动作快、准、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随即,他眼神陡然转厉,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剐向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赵嬷嬷!
“紫魇藤?混在太后的安神香里?赵春娥,你好大的狗胆!” 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杀意!
赵嬷嬷在地,面无人色,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了,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萧景煜首起身,指尖随意一弹,那点暗紫色的粉末飘散在空气里。他看也没看地上的赵嬷嬷,仿佛她己经是具死尸。目光重新落回苏晚晚身上,那滔天的怒火似乎被她眼中那份诡异的平静浇熄了一丝,变成了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审视。
“你倒是命硬。”他走到暖炕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苏晚晚完全笼罩。他伸出手,没碰她,而是用指背,极其随意地拂了拂她放在炕沿上、沾染了些许木屑的紫檀木盒盒盖。动作很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却又透着掌控意味的触碰。那冰冷的、属于帝王的指尖,隔着光滑的木质,似乎能感受到盒子里那块裂甲残片的沉重和血腥。
“抱着个破盒子,比命还紧?”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苏晚晚抱着木盒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腹感受着盒盖下裂甲冰冷的棱角。外祖父的血,似乎隔着木头烫着她的掌心。她没回答盒子的问题,反而抬起眼,首视着萧景煜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清晰:
“陛下昨夜枯井边,裂甲泣血林帅之死,陷阵营之殇这血,是不是流错了地方?”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狠狠劈在死寂的屋里!
萧景煜周身那无形的威压骤然一凝!深不见底的瞳孔猛地收缩!如同被触及了最深的逆鳞!一股比刚才破窗而入时更凛冽、更恐怖的寒意瞬间爆发出来!整个偏殿的温度仿佛骤降冰点!
跪在地上的赵嬷嬷彻底吓晕了过去。春桃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气都不敢喘。缩在角落的雪团儿猫炸着毛,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碧眼里满是恐惧。
萧景煜死死盯着苏晚晚,那双眼睛如同深渊漩涡,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暴怒、杀意、还有一种被戳穿隐秘的、近乎狼狈的狂躁!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带着泰山压顶般的窒息感,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得掉渣:
“苏晚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女只知道,裂甲不会说谎,冤魂不会瞑目。”苏晚晚抱着木盒,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株在暴风雪中倔强生长的寒梅,毫不退缩地迎上那足以碾碎一切的目光。她手指在盒底某个极其隐蔽的凹槽处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
紫檀木盒底层的暗格无声滑开。她没有拿出那块沉重冰冷的裂甲残片,而是取出了另一样东西——那半块边缘带着不规则断口、刻着狰狞虎头和深深“陷”字的玄铁虎符!
沉重的虎符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凶悍的虎头獠牙毕露,残缺处透着沧桑和悲壮。
苏晚晚将那半块虎符托在掌心,举到萧景煜眼前。冰冷的铁块硌着她的肌肤,带着陷阵营千军万马的煞气。
“陷阵营的虎符,陛下认得。”她声音沉静,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这半块,在臣女手里。容嬷嬷说,宫里的那一半…有裂纹。虎符裂,军心散。陛下当年林帅麾下那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铁军,是折在关外的敌寇手里还是折在自己人的刀下?!”
死寂!绝对的死寂!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只有烛火在萧景煜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疯狂跳跃!他看着那半块托在少女苍白掌心、却重逾千钧的虎符,看着那獠牙毕露的虎头,看着少女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带着血泪的质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帝王深不可测的眸子里,翻涌着惊天的巨浪,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墨色。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叩击声,突兀地响起在窗外那仅存的半扇完好的窗棂上!声音带着一种特定的节奏,急促而警惕!
萧景煜和苏晚晚的目光同时如利箭般射向窗外!
破碎的窗棂外,风雪依旧。一只通体漆黑、唯有眼珠在暗处泛着诡异金光的雀鸟,正用尖利的喙急促地啄着窗棂!正是之前消失的那只!它一边啄,一边焦躁地扑棱着翅膀,小小的脑袋转向永寿宫正殿的方向,发出几声短促、尖利的“唧唧”声!
而在它漆黑的爪子上,似乎…紧紧抓着一小片颜色鲜亮、明显不属于这寒冬时节的——鹅黄色的新鲜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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