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听雪轩里那股子诡异的异香和血腥气,像是渗进了墙缝里,散都散不干净。苏晚晚枯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紫檀木盒边沿那点被木刺扎出来的小口子。外头那株白梅树下,雪地上的暗色早被新雪盖得严严实实,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那声戛然而止的闷哼,那瞬间爆发的刺骨杀意,还有帝王最后那句裹着寒风的“找死”,像冰锥子钉在脑子里。
操!萧景煜那疯子,昨晚是真在她窗外杀人了!杀的谁?兵部尚书府的探子?还是…别的什么人?那诡异的异香又是什么路数?她捏了捏袖袋里那枚冰魄凝香丹的空蜡壳,龙纹硌着指腹。这皇帝的心思,比梅树枝头挂着的冰凌子还尖还冷,猜不透。
“小姐…”春桃缩着脖子进来,脸还白着,“老爷…老爷派人送了好些补品过来,说是给您压惊还有西皇子殿下递了帖子,说说巳时过府探望您…”她声音越说越小,带着惧意。昨晚窗外的动静,她隐约也听到了点,吓得不轻。
西皇子?萧景瑞?!
苏晚晚抠着木盒的指尖猛地一顿!前世冷宫里灌下毒药的那张脸,瞬间浮现在眼前,带着温雅又残忍的笑。胃里一阵翻搅,恨意混着冰冷的杀机瞬间顶到喉咙口!这畜生!还敢来?!
巳时刚到,听雪轩院门口就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却难掩煊赫的动静。苏晚晚隔着新糊的窗纱望出去。
苏宏远打头,一张老脸笑得褶子都开了花,腰弯得几乎要对折过去。他身后半步,一个穿着月白云锦常服的年轻男子,正不紧不慢地踱步进来。身姿挺拔,面容俊雅,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润如玉的笑意。正是西皇子萧景瑞!
阳光落在他身上,那月白的料子泛着柔光,衬得他整个人如同画里走出来的谪仙,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可苏晚晚看在眼里,只觉得那笑容底下藏着毒蛇的信子,那身月白,像极了前世冷宫地上铺的、吸饱了她鲜血的破败芦席!
“晚晚!”苏宏远人未到声先至,带着十二万分的殷勤,“西殿下听闻你身子不适,特意过府探望!还不快出来迎驾!”那语气,活像是苏家祖坟冒了青烟,得了天大的恩典。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翻腾的戾气,换上一副苍白柔弱、惊魂未定的模样,扶着春桃的手,慢吞吞地走到门口,规规矩矩地福下身:“臣女苏晚晚,参见西殿下。劳殿下挂心,臣女惶恐。”
“苏小姐不必多礼。”萧景瑞的声音温和清朗,带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磁性。他虚扶了一下,动作优雅得体,目光落在苏晚晚低垂的发顶,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听闻苏小姐昨日受了惊吓,本王心中不安。可好些了?” 他走近一步,那股子清冽的、如同初雪松针般的熏香气息飘了过来,很淡,却让苏晚晚后背瞬间绷紧!这味道…和昨晚那股诡异的异香完全不同,但同样让她生理性厌恶!
“谢殿下垂询。”苏晚晚垂着眼,声音细弱,“只是…只是从未见过天家威严,一时心悸…歇息一晚,己无大碍了。”她故意把“天家威严”几个字说得带着点后怕的颤音。
萧景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温润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眼底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审视。“无碍便好。”他转头看向苏宏远,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苏大人,本王有些体己话想与苏小姐说说,不知可否…”
“自然!自然!”苏宏远立刻点头哈腰,脸上笑开了花,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恩典,“殿下请便!臣告退!告退!”他一边后退,一边还不忘用眼神狠狠剜了苏晚晚一下,示意她“机灵点”。
碍眼的人终于走了。院子里只剩下萧景瑞和苏晚晚,还有她身后低头装鹌鹑的春桃。阳光很好,落在积雪上,亮得晃眼。可苏晚晚只觉得冷,那股子月白身影带来的阴寒,比数九寒天更甚。
萧景瑞踱到那两株半开的白梅树下,随手折了一小截带着花苞的枝条,动作优雅闲适。“苏小姐这听雪轩,清雅别致。”他声音温润,仿佛真的在欣赏景致,“昨日陛下的赏赐,可还入眼?本王瞧着,那斛东珠成色极好,衬苏小姐的肤色。”
试探!苏晚晚心头冷笑。她抱着紫檀木盒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感受着盒盖温润的木质纹理,那点源自血脉的微温,稍稍驱散了些许被毒蛇盯上的寒意。“陛下恩赏,自是极好的。”她声音依旧低柔,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惶恐,“只是臣女福薄,瞧着那些金玉之物,总觉心中惴惴,不如守着些旧物心安。”她说着,手指轻轻着怀里的木盒,动作自然地带出一丝依赖。
萧景瑞的目光瞬间被那古朴的紫檀木盒吸引。他转过身,月白的袍角在雪地上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缓步走近。那温润如玉的笑容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精光。“哦?旧物?”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兴趣,目光落在木盒上,“苏小姐怀中所抱,可是心爱之物?”
“是亡母和外祖父留下的一点念想。”苏晚晚低声道,微微侧身,似乎下意识地想护住盒子,却又碍于礼数,迟疑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烛光流淌进去,正好照见里面那柄小小的、刻着“破虏”二字的木剑。
萧景瑞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那柄木剑。他脸上的温雅笑容不变,眼神却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感慨:“林老将军的遗物?‘破虏’好气魄。苏小姐珍重此物,亦是孝心可嘉。”他伸出手,修长如玉的手指竟径首探向那柄小小的木剑!“本王幼时,也曾听父皇提起过林老将军的赫赫战功,可惜…”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木剑剑身的刹那——
苏晚晚抱着木盒的手猛地往后一缩!动作快得像是被火烫到!紫檀木盒“啪”地一声合拢!她抬起头,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眼神里带着一种受惊小鹿般的惶惑和强忍的委屈,声音微微发颤:“殿下恕罪!此物此物是亡母留予臣女的唯一念想,臣女…臣女实在不忍旁人触碰…” 她紧紧抱着盒子,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堡垒。
萧景瑞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那合拢的木盒只有寸许。他脸上的温润笑意终于淡去了一丝,眼底深处掠过一抹阴沉的寒意,快得像错觉。随即,那笑容又如同面具般完美地挂回脸上,他从容地收回手,负在身后,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点疏离的意味:“是本王唐突了。睹物思人,难免情切,苏小姐重情重义,本王理解。”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阳光依旧明媚,却驱不散两人之间无形的寒冰。
萧景瑞似乎也觉得无趣,温声道:“苏小姐还需静养,本王就不多叨扰了。”他转身,月白的衣袂拂过门槛,带着那股清冽的松针冷香。
苏晚晚垂着眼,恭敬地福身:“恭送西殿下。”
脚步声渐远。春桃刚想松口气,却见小姐依旧僵在原地,抱着木盒的手指捏得死紧,指节泛着青白。她顺着小姐低垂的目光看去——
门槛内侧,靠近门框的阴影里,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温润的物件。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通体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一只盘踞的、形态优雅的瑞兽,玉质细腻油润,在门槛阴影里散发着柔和的光。
是萧景瑞的私印!他刚才负手而立时,不小心遗落的?
苏晚晚盯着那枚小小的白玉私印,一股强烈的、想要将它碾成齑粉的冲动在胸腔里冲撞!前世种种,冷宫毒药,庶妹狞笑恨意如同毒藤疯长!她缓缓蹲下身,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伸向那枚玉印。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玉印的瞬间——
一股极其极其细微、却异常熟悉的、带着点腥甜底调的诡异香气,如同潜伏的毒蛇,猛地从那温润的白玉中钻了出来!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腔!
这味道这味道?!
苏晚晚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冻结!
是昨晚!是昨晚窗外那股诡异的、随着帝王杀意一同爆发的异香!一模一样!只是被白玉本身清冽的松针冷香掩盖了大半,若非她此刻离得如此之近,心神又高度紧绷,几乎难以察觉!
这香气来自西皇子萧景瑞的贴身私印?!
昨晚窗外那个被帝王瞬间格杀的人放出的毒香源头竟在萧景瑞身上?!
一股比窗外冰雪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捏着那枚冰凉的白玉私印,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指尖却冷得失去知觉。
门槛外,萧景瑞月白色的身影早己消失在回廊尽头。听雪轩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她手中那枚小小的玉印,在阴影里,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和那丝若有若无、却致命惊心的诡异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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