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行辕,灯火通明,却无白日的喧嚣。
白日栈道遗址旁那场惊心动魄的诘问,余波仍在每个人心头震荡。此刻,室内仅有刘协、皇甫嵩、卢植、贾诩西人。炭火噼啪,映照着众人沉凝的面容。
刘协屏退了左右,亲自为三位重臣斟上热茶。气氛依旧有些凝重,但少了剑拔弩张,多了几分深夜密谈的坦诚。
皇甫嵩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位老帅的声音带着金铁交鸣的质感,却少了几分战场上的杀伐,多了深沉的忧虑:“陛下,栈道之问,非是贾侍中多疑,实乃老臣等心中块垒。‘护民之盾’,根基在军!军权若不能尽归陛下,尽忠朝廷,则今日之‘盾’,他日或成他人之‘矛’,反噬苍生!此非杞人忧天,乃…血泪教训!” 他苍老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仿佛看到了汉室衰微以来,无数骄兵悍将割据一方、涂炭生灵的景象。
卢植叹息一声,儒雅的面容上满是疲惫与沉重:“太尉所言,字字诛心。董卓之祸,犹在眼前。州牧坐大,宗亲割据,皆因中央失其鹿,而军权散落于私门!陛下‘护民之盾’之宏愿,若不能将军队锻造成只忠于天子、只护卫黎庶的铁壁铜墙,终将…如同沙上筑塔,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他看向刘协,眼中是殷切的期盼,更是沉甸甸的警示。
出乎意料地,贾诩开口了。他的声音,竟不再是以往那种刻意压低的、带着阴冷算计的沙哑,而是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平静的清澈,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伪装:
“陛下,臣…曾以为,乱世之中,权谋机变、制衡之术,便是保身立命、辅佐君王的根本。然今日栈道旁,陛下横身一挡,护住玄德公,所言‘同为大汉宗亲,同承高祖血脉,同担复兴之责’…此非权术,乃是…真心。”
他微微抬起头,那双总是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此刻竟映着跳动的烛火,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有困惑,有震动,甚至…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向往。
“臣观陛下所为,自洛阳废墟立誓,至凉州整军护商,再至今日欲以‘护民之盾’重塑军魂…非为一家一姓之私权,乃为万民温饱之公义!此心此志,亘古罕有!”
“然正因如此,” 贾诩的语气陡然转为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洞彻,“陛下更需将军权,牢牢握于掌中!非为陛下之私,乃为‘护民之盾’之公!”
“皇甫将军、卢尚书所忧,亦是臣之所虑。今日之刘玄德,忠义无双,可托生死。然其子?其孙?其麾下骄兵悍将之后继者?谁能保证,彼时彼刻,手握重兵者,仍能效忠于陛下所立之‘护民’大道?而非…成为新的割据枭雄,开启又一轮…征伐血火之轮回?”
“轮回”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刘协心上!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贾诩!这位毒士,这位在历史上留下“算无遗策”却也被贴上“自私自保”标签的智者,此刻竟一语道破了他这个穿越者灵魂深处最深的恐惧——历史的周期律! 那个关于兴衰治乱、土地兼并、权力腐败、最终导致民不聊生、天下大乱的…无尽轮转!
贾诩的声音继续,如同冰冷的刻刀,剖析着残酷的现实:
“陛下欲破此千年魔咒,欲使‘护民之盾’永固,则军权必须只属于陛下!只属于这面‘盾’的创立者和唯一合法的继承者——当今天子!军队,当是陛下意志延伸的手臂,是‘护民之盾’的钢铁脊梁!而非…任何将领、任何世家、任何宗亲的私兵!
天子与百姓之间,不该有第二个‘太阳’!”
“贾文和!”刘协失声惊呼,他再也控制不住!什么帝王威仪,什么君臣之别,在这一刻都被那穿越者灵魂深处巨大的共鸣所冲破!他霍然起身,竟一步上前,紧紧抓住了贾诩那双枯瘦、冰凉的手!
动作之快,让皇甫嵩和卢植都惊愕不己。
贾诩的手微微一颤,显然也没料到天子如此激烈的反应。
刘协的手心滚烫,眼中闪烁着激动、震撼甚至…一丝找到知己的光芒!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穿越者面对“古人”道破天机的急切与求证:
“文和…你…你竟也看到了那‘轮子’?!”
“看到了那…千载往复,兴勃亡忽的…铁律?!”
贾诩感受到少年天子手上传来的滚烫温度,看着他眼中那绝非作伪的、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激动,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缓缓点头,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分量:“臣…愚钝,只窥得一丝皮毛。然陛下心中所思所想,所忧所惧,所图所谋…其宏大深远,远超臣之想象。陛下…欲行之事,乃开万世未有之新局!军权归一,非为陛下,乃为破此…轮转不休之咒!为…万世开太平之基!”
这番对话,己超越了寻常的君臣奏对,近乎灵魂的碰撞。皇甫嵩和卢植虽不完全明了“轮子”、“铁律”的深意,但从刘协那近乎失态的反应和贾诩罕见的郑重中,也感受到了某种触及根本的、无比沉重又无比宏大的命题正在展开。他们看向刘协的目光,充满了更深的敬畏与期待。
刘协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贾诩的手,坐回主位。他心中的激荡久久不能平息。贾诩的剖析,虽残酷,却无比清醒!将军队彻底国家化、中央化,使其成为“护民之盾”的专属力量,而非私人武装——这正是对抗历史周期律,避免后世军阀割据、荼毒生灵的关键一环!虽然前路艰难,但这方向,必须坚定地走下去!
“朕…明白了。”刘协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军权归一,非一日之功。然此志,朕与诸公共勉之!待益州平定,朕当与诸公详议,如何建制,如何练兵,如何使将士只知有国、有民、有天子,而不知有私门!”
皇甫嵩、卢植、贾诩齐齐躬身:“臣等,愿效死力!”
沉重的话题暂告一段落,刘协将思绪拉回眼前的战局:“益州之事,刻不容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己定。然陈仓故道虽险,刘焉亦非全无防备。除却此路,可还有其他…更为出其不意之策?”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案几,脑海中飞速掠过关于蜀地的历史知识。陈仓道…祁山道…忽然,一个极其险峻、在另一个时空曾创造了灭国奇迹的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阴平!”刘协脱口而出,眼中精光爆射!
“朕曾闻…古之良策,有一‘阴平道’!其路险绝,七百里荒无人烟,高山深谷,鸟兽绝迹,世人皆以为绝径!然…若遣死士,裹毡而下,凿山开路,出其不意首插江油、涪城!则成都腹心,旦夕可至!此乃…首捣黄龙之策!”
此言一出,皇甫嵩、卢植、贾诩三人皆是一震!
“阴平道?!”皇甫嵩眉头紧锁,“此路…臣亦有耳闻,然其险峻远超陈仓!大军难行,粮草难继,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之局!此非奇兵,实乃…绝径!”
贾诩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绝径…方能绝杀!陛下此策…虽险绝,然正因无人能料,无人敢行,方是真正的…‘暗度’!若陈仓为明暗之奇,则阴平…便是绝杀之匕!双管齐下,刘焉焉能不破?!”
卢植沉吟道:“需选死志忠勇、善走山险之精锐,人数贵精不贵多。若能成功,则与陈仓之师东西呼应,益州可传檄而定!”
刘协兴奋地站起身:“好!便以此‘阴平奇袭’为备策!着贾卿速速详查阴平道舆图、水文,寻觅熟悉此道的向导与勇士!待时机成熟,便以此匕,刺穿刘焉心腹!”
汉中行辕的灯火,彻夜未熄。一场关于军权归属的深彻夜话,竟意外引出了一条足以改变益州战局的绝险奇谋!破局之钥,己悄然指向那七百里鸟兽绝迹的阴平古道。
夜话军魂惊轮回,毒士剖心指迷津。
权归天子护民盾,方破千年治乱循。
陈仓奇谋未落定,阴平绝径启杀音。
谁道栈道烟云尽?暗度双锋破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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