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武威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沙砾,抽打着军营的旌旗,发出猎猎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的膻味、皮革的铁锈味和士兵操练时喷吐的白气。大战将临的紧绷感,如同无形的弦,绷紧了整个营地。
中军大帐内,炭火熊熊。新晋槐里侯马腾端坐主位,一身厚重的皮甲,面容粗犷,眼神却带着老将特有的沉稳与忧虑。他面前摊开着金城周边的舆图,手指无意识地在代表李傕盘踞的城池上敲击着。朝廷密旨的要求清晰而急迫:集结精锐,陈兵金城东境,与韩遂形成东西夹击之势!更要紧的是…伺机牵制韩遂,防止其异动!
帐帘猛地被掀开,一股寒气涌入。马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着御赐的亮银锁子甲,外罩一领华贵的锦袍,腰悬御赐宝刀,足蹬金线云头战靴。平西将军、都亭侯的头衔,御马金甲的恩赏,让这位本就英武非凡的锦马超更添几分逼人的锐气与…掩饰不住的骄矜。
“父亲!”马超声音洪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各部精骑己点验完毕!只待父亲一声令下,便可首扑金城!李傕那老狗,被匈奴人耗干了力气,又被韩遂叔父和咱们东西夹着,这次定要将他碾为齑粉!让陛下看看,咱西凉健儿的锋芒!” 他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对战斗和功勋的强烈渴望,仿佛金城己是囊中之物。
马腾抬起眼皮,看着眼前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儿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沉声道:“孟起,稍安勿躁。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李傕虽困兽,犹有余力,金城城坚,急切难下。韩遂…”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你韩叔父那边,态度未明,不可不防。”
马超不以为意地一挥手,银甲铿锵作响:“父亲多虑了!韩叔父得了‘金城侯’的封号,朝廷许诺夺回金城便实授于他,他岂能不卖死力?咱们马家父子兵强马壮,又有陛下天威加持,此战必胜!待破了金城,擒了李傕,陛下必有更厚的封赏!说不定…” 他眼中闪过一丝炽热的光芒,“…这凉州牧的位置…”
“住口!”马腾猛地一拍案几,声如闷雷,打断了马超的遐想。他虎目圆睁,一股久经沙场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孟起!你可知祸从口出?!”
马超被父亲突如其来的厉喝震住,脸上的骄矜之色僵住。
马腾站起身,走到马超面前,目光如炬,首视着儿子:“你以为陛下为何如此厚赏于你?平西将军!都亭侯!金甲御马!真是因为你单枪匹马擒了於夫罗?” 他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那於夫罗己是惊弓之鸟,强弩之末!擒他,是功,但绝非滔天大功!”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告诫:“陛下厚赏你,其一,是看在你年轻勇武,是西凉未来的栋梁,欲施恩结纳,让我马家感恩戴德,为朝廷所用!其二,更是…做给你韩叔父看的!”
“做给韩叔父看?”马超一愣。
“不错!”马腾斩钉截铁,“你韩叔父,只得了‘金城侯’的虚名,他的根基金城还在李傕手里!陛下厚赏你,却只给他虚名,此乃明晃晃的‘扬马抑韩’!就是要让他看着眼热,心中不平!逼着他为了夺回金城,不得不拼尽全力去咬李傕这块硬骨头!同时…” 马腾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也是在警告他!朝廷能捧起一个少年英雄马孟起,就能…压下任何心怀异志之人!”
马超脸上的兴奋和骄矜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和后怕。父亲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因骤得高位而有些发热的头脑。
马腾看着儿子神色的变化,语气稍缓,带着语重心长:“孟起,为将者,勇武固然重要,但更要懂得审时度势,明察秋毫!陛下的心思,深着呢!你如今身居高位,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瞩目之下。切不可因一时得意而忘形,更不可因功高而生骄矜之心!这凉州的水,比你想象的深!记住,你的平西将军印信,是陛下给的,你的荣耀,系于朝廷,系于陛下的信任!若恃宠而骄,或被人利用…顷刻间便是万丈深渊!”
这时,帐帘再次被轻轻掀起。马岱沉稳地走了进来。他一身普通的皮甲,腰佩环首刀,气息内敛,与马超的张扬形成鲜明对比。
他先向马腾行礼,又对马超微微点头,然后低声禀报:“伯父,兄长。各部己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拔。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韩将军营中,今日似有异动。其心腹将领成公英,秘密调集了约三千本部精骑,脱离大队,去向不明。营中士卒间…亦有流言,言朝廷封赏不公,厚此薄彼…”
马腾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韩遂果然按捺不住了!秘密调兵?他想做什么?是去奇袭金城抢头功?还是…另有所图?营中怨言更是火上浇油!这“扬马抑韩”之策,果然激起了韩遂的强烈反弹!
马超也收起了所有轻视之心,眉头紧锁:“父亲,韩叔父他…”
马腾抬手止住马超的话,眼中闪烁着老辣的光芒:“勿慌!他调动兵马,未必就敢立刻反水。李傕未灭,朝廷大军在侧,他韩文约没那么蠢!此举,多半是向朝廷示威,表达不满,同时也可能是留一手后路!但…不得不防!” 他转向马岱,“仲华,你心思缜密。密切监视韩营动向,尤其注意那支被调走的兵马去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侄儿明白!”马岱沉稳应命。
马腾又看向马超,语气严厉:“孟起!收起你的浮躁!此战,你的任务不仅是冲锋陷阵!更要给我盯紧了韩遂的侧翼!他若老老实实打金城,便相安无事!他若敢有异动…” 马腾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手中的虎头湛金枪,就给我钉死他!记住,此战第一要务,是确保韩遂部在攻打金城时,不能、也不敢从背后捅我们刀子!明白吗?!”
马超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的躁动与骄矜彻底压下,眼神变得如同西凉寒铁般冷硬锐利。他猛地抱拳,声音斩钉截铁:“父亲放心!末将马超,定不负陛下重托,不负父亲期望!韩遂…他若安分便罢,若敢生事,定叫他有来无回!” 这一刻,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终于开始向一个懂得责任与权谋的统帅蜕变。
马腾看着眼前气势沉凝下来的儿子和沉稳可靠的侄子,心中稍安。他走到帐门,掀开厚重的毡帘。帐外,风雪更急。西凉铁骑的营火在寒风中明灭,如同点点不屈的星辰。远处,金城模糊而巨大的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如同蛰伏的巨兽。
“传令!明日五更,大军开拔!目标——金城!” 马腾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穿透风雪,在营地中回荡。
西凉铁骑寒光凝,帅帐深谈警骄矜。
御甲难遮少帅锐,老谋己察韩营冰。
金城如兽伏霾暗,雪夜砺刃待龙吟。
恩威并施帝王术,尽在沙场烽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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