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宣室殿内,气氛肃穆。
除了心照不宣的贾诩侍立一侧,刘协只召来了最核心的几位股肱之臣:皇甫嵩、卢植、朱儁。殿门紧闭,甲士肃立十步之外,确保密议绝无外泄。
“诸卿,”刘协开门见山,将昨夜与贾诩商定的金城攻略核心方略简述一遍,隐去了贾诩之名,只说是“朕与谋臣深思所得”,重点强调了“驱韩遂攻李傕”、“以马腾督战牵制”、“遣刘备为奇兵”的三管齐下之策。
话音落,殿内沉静。
皇甫嵩白眉微蹙。卢植神色凝重。
朱儁虎目圆睁,率先开口,声如金石:
“陛下此策,驱虎吞狼,借力打力,确是高招!然韩文约豺狼之性,反复难测!其怨气填胸,岂是‘实授金城’、‘假节’虚名可填?若攻城受挫,或与李傕暗通款曲,反噬我军,如之奈何?马寿成父子忠勇,然西凉诸部盘根错节,能否有效钳制韩遂,老臣深以为忧!”
卢植颔首:“朱公所言切中要害。李傕虽败,困兽犹斗,金城坚壁,急切难摧。刘玄德长途奔袭,借道上郡,路途险远,若行踪泄露,遭并州群獠(黑山、南匈奴)截杀,或李傕游骑堵截,恐陷孤军危境!粮秣转运,千里迢迢,亦是心腹大患!”
朱儁紧接着卢植的担忧,语气更加急促:
“卢公所言极是!并州之地,如今更是龙蛇混杂!上党张扬,名义上仍是董卓所署之河内太守,现据晋阳(太原),拥兵自重,态度暧昧不明!刘玄德借道其上郡,无异于闯龙潭虎穴!那张扬若心怀叵测,或受李傕蛊惑,半道截击刘备,则奇兵未至金城,先遭灭顶之灾!此路…太过凶险!”
提到张扬和晋阳,殿内气氛更添一层凝重——并州确是此策最不可控的一环。
刘协神色沉静,目光扫过贾诩,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刘协深吸一口气,先抛出了对张扬的“先知”判断:
“朱公忧心并州,确在情理。然张扬张稚叔此人…”刘协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仿佛洞悉其未来,“朕观其行止,虽暂附逆,然本性中尚存忠义之念,非李傕、郭汜等穷凶极恶之徒可比。其据晋阳,更多是求自保,而非有意与朝廷为敌。 其日后…或有大用。” 他没有明说相信张扬的原因,但这份笃定让皇甫嵩等微微一怔。
他随即回到核心,抛出深藏的暗棋:
“诸卿所虑,俱是金玉良言。然欲破金城死局,除明面三路及张扬处朕自有考量外,尚需一着‘暗手’,或可一锤定音!”他停顿,目光锐利如电,“李傕麾下,有一将,名曰徐荣。”
“徐荣?”皇甫嵩眼中精光暴涨。此名他太熟悉!辽东徐荣,董卓帐下悍将,治军森严,荥阳大破曹、孙联军!
“正是此人。”刘协声音低沉而清晰,“朕观此人,迥异于李傕、郭汜等莽夫。其用兵有法,重军纪,少劫掠,且非凉州本土,根基浅薄,与李傕未必同心。更关键者——”
他语锋一转,石破天惊,“其家眷,当年陷于洛阳之乱,后为朕所救,一首妥善安置于隐秘之处!徐荣…当不知其亲尚在人间,且为朕所庇护!”
皇甫嵩、卢植、朱儁三人俱是一震!陛下竟在乱军之中,不声不响救下徐荣家眷?此等心机与布局,深不可测!
朱儁急道:“陛下之意是…?”
“朕意,”刘协斩钉截铁,“密遣绝对心腹死士,持朕亲笔信及一件其家眷贴身信物,设法潜入金城,密会徐荣!信中陈明三点:其一,其家眷安好,朕救之;其二,李傕穷途末路,顽抗必死;其三,若其愿弃暗投明,献城或阵前倒戈,朕保其家眷团圆,赦其前罪,委以边关重任,令其重归汉将之列!此乃攻心之策!成,则金城可兵不血刃;不成,亦令李傕疑窦丛生,自乱阵脚!”
“妙!陛下此策,鬼神莫测!”皇甫嵩抚掌赞叹,“徐荣若识时务,金城可定!纵其冥顽,李傕亦如芒在背!”卢植亦点头,忧虑稍减。朱儁虽仍有疑虑,但徐荣这步暗棋的分量让他无法反驳。
刘协顺势解决张扬问题:“至于张扬处…朕会亲书一封密信,派一能言善辩、熟知并州情势之使,密赴晋阳。” 他看向卢植,“卢师,您门生故旧遍天下,于并州可有信重之人可担此任?”
卢植略一思索:“有,门下有一弟子,名唤王晨,太原祁县人,机敏善辩,熟知乡梓,且其兄王凌现为并州别驾,或可借力。”
“好!”刘协点头,“命王晨持朕密信往见张扬。信中不必提刘备借道具体事宜,只言朝廷知其处境不易,赞其保有晋阳之功。重申汉室将兴之大势,李傕覆灭在即!望其深明大义,勿与逆贼同流。若其心向朝廷,朕日后必有厚报!如此,纵不能令其倾力相助,亦可稳住其心,不至为李傕所用,阻挠刘备!”
“陛下思虑周详,老臣叹服!”卢植由衷道。朱儁见刘协对并州亦有安排,且暗藏徐荣杀招,心中大石稍落,不再坚持。
“金城之事,依此议速行!”刘协一锤定音,“皇甫将军总揽全局,卢师协调王晨使晋及刘备密令,朱公协理军资调配及死士遴选!务求万全!”
“臣等遵旨!”三老肃然领命。
议定金城,刘协话锋陡转,目光投向关东:“金城乃肘腋之患,当速平。然汉室中兴,非仅西顾。关东诸侯,名为汉臣,实多割据之念。朕欲再行一策,仍以‘兴继皇图’之名,行敲山震虎、辨明忠奸之实!”
他示意内侍,将数份誊抄好的“兴继皇图”同盟协定副本呈于案上。那象征皇权威严的玉玺朱印,殷红如血!核心条款赫然在目。
“朕欲将此同盟诏书,”刘协声音冷冽,“以朝廷明诏之仪,遣八百里加急快马,送达西方拥兵自重之汉室宗亲案头!幽州牧刘虞、扬州牧刘繇、益州牧刘焉、陈王刘宠…一人不漏!” “至于非宗亲诸侯,如袁术、袁绍等,及…晋阳张扬,” 他特意点出张扬,以示区分,“彼等非汉室宗亲,暂不发此诏,以免徒增惊扰。”
“陛下!”
朱儁首先出言,带着深深的忧虑,“此诏书内容…尤其是‘军事通行权’与‘遣质’之条,无异于将刀柄递与他人!刘虞公忠体国,或可理解陛下苦心。然刘繇坐守江东,根基未稳,疑心必重!刘焉据益州天险,早有不臣之心,此诏于他,恐如芒刺在背!陈王刘宠,虽为宗室,然性情刚烈,拥兵自重于陈国…彼等接到此诏,会作何想?会如何应对?老臣恐…适得其反,激生变故啊!”
朱儁几乎可以预见,这份诏书在那些宗室诸侯眼中,绝不是什么橄榄枝,而是催命符和紧箍咒!
卢植也皱眉道:“陛下欲以同盟之名,行整合之实,其志可嘉。然此诏书散发,无异于昭告天下,陛下己与刘备结为紧密同盟,且有‘挟宗亲以令诸侯’之意。此举,恐令其他非宗亲诸侯更加猜忌,甚至抱团自保,对抗朝廷!更可能…迫使那些宗亲,为求自保,或阳奉阴违,或…彻底离心!”
刘协听着老臣谏言,神色却无半分动摇,反透出钢铁般的决绝。昨夜贾诩之言犹在耳畔:
“潜蛟不惊,焉知其穴?死水不搅,何以澄清?此诏为镜,可照肝胆;此诏为石,可激龙蛇!”
“诸卿忧国,朕心甚慰。”刘协起身,踱至殿中,目光如炬,“然正因彼等或观望,或异志,朕才更要行此‘敲山震虎’之策!朕要他们知晓,‘兴继皇图’绝非空谈!朕要他们抉择!朕要这潭死水,彻底翻腾!”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威严:“今冯翊悬胡首,王师振天威,正当立规矩、定乾坤!朕何惧惊涛骇浪?朕有王师锋锐,有谋臣帷幄,有煌煌汉室大义!诸卿,可愿随朕,劈波斩浪?”
“老臣皇甫嵩,愿为陛下前驱,肝脑涂地!”皇甫嵩声震屋瓦。
卢植与朱儁对视,震撼与斗志交织,深深一揖:“臣等,愿随陛下,赴汤蹈火!”
“好!”刘协朗声下令,“即刻誊抄诏书,精选信使,以朝廷最高规格,八百里加急,分送刘虞、刘繇、刘焉、刘宠处!朕…静观其变!”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佳音”二字,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他几乎可以预见,当这带着“军事通行权”和“遣质”要求的同盟诏书送达那些宗室诸侯案头时,将会激起何等剧烈的反弹与暗涌!
密令如暗流,在皇甫嵩、卢植、朱儁操持下,化作符节与身影,渗向西凉、平原与晋阳。而那几份带着“军事通行权”与“遣质”烙印的“兴继皇图”诏书,则如同裹挟雷霆的玉符,射向了大汉疆域内几处最强大的宗室堡垒。
暗棋己向金城落,
密使星驰晋阳关。
玉诏惊破宗藩梦,
且看荆扬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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