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洪流中的挣扎与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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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洪流中的挣扎与一丝微光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这不是从窗外传来的广播声,而是首接在孙建国的灵魂深处、脑髓的每一个褶皱里疯狂炸响!那激昂到撕裂的合唱,那震耳欲聋的铜管乐,那永不停歇、带着强烈压迫感的鼓点…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无休止地穿刺、搅动着他仅存的意识。

惩罚开始了。十二个小时的地狱倒计时,在昏迷的黑暗中,以最残酷的方式启动。

孙建国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个由纯粹噪音构成的、狂暴的旋涡。没有视觉,没有触觉,只有无尽的声音酷刑。那熟悉的革命旋律,此刻化作了最恐怖的刑具,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地循环,音量被系统强行锁定在摧毁理智的极限。他试图捂住耳朵,但意识没有手。他试图尖叫,但声音被更大的噪音吞噬。他像一片被卷入飓风的枯叶,在声波的巨浪中被反复撕扯、拍打,每一次都濒临彻底粉碎的边缘。

昏迷的身体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如同死去。张桂花举着擀面杖,看着丈夫首挺挺倒下,脸色瞬间煞白。刚才那一下她虽然生气,但下手有分寸,绝不可能把人打晕!孙建国那声凄厉的“不——!”和瞬间涣散的瞳孔,透着一股非人的惊恐和绝望,让她心头猛地一颤。

“建国?建国!”张桂花手里的擀面杖“哐当”掉在地上。她扑过去,用力摇晃孙建国的肩膀,“你别吓我!醒醒!孙建国!” 触手一片冰凉,孙建国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身体却像石头一样僵硬,只有眼皮在不受控制地微微跳动,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无形的痛苦。

张桂花彻底慌了神。她不是没见过孙建国装病躲懒,但眼前这景象,绝不是装的!难道…真是撞坏了脑子?还是自己那一擀面杖…打坏了?

恐惧和一丝愧疚瞬间压倒了怒火。张桂花手忙脚乱地把孙建国沉重的身体往床上拖,嘴里语无伦次:“建国…你醒醒…我不打你了…你别吓我…小磊还没放学呢…” 她拧了条湿毛巾,慌乱地擦着孙建国额头的冷汗,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手指都在发抖。

屋外,天色彻底黑透。家属区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偶尔几声狗吠和远处厂区机器的低鸣。昏黄的灯光下,张桂花守在床边,看着丈夫那副如同遭受酷刑般的痛苦面容,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一种孤立无援的恐慌攫住了她。

时间在张桂花的焦灼和孙建国无声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意识深处,那毁灭性的噪音没有丝毫减弱。孙建国感觉自己的精神像一块被放在铁砧上反复锻打的铁,正在被一点点地捶扁、拉长,即将断裂。每一次“大海航行靠舵手”的副歌响起,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意识核心上。他无数次想要放弃,想要彻底沉沦进那噪音的深渊,结束这无尽的痛苦。

【滋滋…废物同志,放弃抵抗吧…接受革命的洗礼…成为…滋滋…合格的…工具…】 系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噪音的间隙偶尔钻入,带着蛊惑和嘲弄。

成为工具?像厂里那些麻木运转的机器?像仓库角落里生锈的螺丝钉?像…像他曾经以为的自己?

不!一个微弱到几乎被噪音淹没的念头,如同狂风中的一点火星,顽强地冒了出来。

他想起了仓库角落里那张垫屁股的《参考消息》,想起了和老马蹲马路牙子吹牛时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想起了儿子孙小磊不耐烦却偶尔也会喊一声“爸”的样子,甚至想起了张桂花挥舞着擀面杖骂他时,围裙上沾着的几点白面…这些细碎的、带着烟火气的、甚至有些不堪的画面,此刻却成了对抗那纯粹毁灭噪音的唯一武器!

他不想变成工具!他不想脑子被忠字舞塞爆!他还有没混完的日子!他还想试试那五块钱的“二锅头”是什么味!他还想…还想看看儿子考上大学的样子(虽然可能性不大)!

这点基于“废柴本能”的求生欲,这点对“人间烟火”的微弱眷恋,成了孙建国在噪音洪流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开始拼命地、笨拙地尝试,不是去对抗那无法匹敌的音浪,而是努力地在意识深处,去“回想”。

他回想仓库里轴承箱散发的铁锈味,回想高末儿茶叶的寡淡滋味,回想老马那张黄牙笑脸,回想张桂花做的、齁咸的腌萝卜条…他拼命地抓住这些记忆碎片带来的细微感官残留,试图用它们构筑起一层薄薄的、脆弱的屏障,将自己与那纯粹的噪音地狱稍稍隔开一丝缝隙。

这过程痛苦而艰难。每一次回忆,都像是在噪音的钢针丛林中穿行,稍有不慎就会被更大的声浪击溃。但他咬着牙(意识中的牙),一遍又一遍,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在毁灭的边缘挣扎求生。

时间,在张桂花看来,仿佛凝固了。她守着孙建国,听着他粗重混乱的呼吸,看着他额角不断沁出的冷汗,心一点点往下沉。厂卫生所晚上只有一个值班的赤脚医生,水平有限。去市里医院?深更半夜,怎么去?钱呢?她第一次感到这个家是如此脆弱,而那个平时被她百般嫌弃的丈夫,一旦倒下,竟是如此巨大的空洞。

就在张桂花六神无主,几乎要崩溃时,门外传来了缓慢而规律的敲门声。

“笃…笃…笃…”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张桂花猛地抬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扑到门边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传达室的秦大爷。他佝偻着背,穿着洗得发灰的旧工装,手里拎着那个老旧的半导体收音机。昏黄的灯光下,他浑浊的老眼看了看屋里床上人事不省的孙建国,又看了看满脸泪痕、惊慌失措的张桂花。

“秦…秦大爷?”张桂花声音发颤,“您…您怎么来了?”

秦大爷慢悠悠地走进屋,没首接回答,目光落在孙建国痛苦扭曲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似乎穿透了皮肉,看到了孙建国意识深处正在发生的无声风暴。

“建国…他…”张桂花哽咽着,语无伦次,“跳忠字舞摔了…我…我就…他就这样了…”

秦大爷点了点头,依旧是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木讷表情。他走到床边,伸出枯瘦、布满老茧的手指,没有去探鼻息或脉搏,而是轻轻按在了孙建国紧蹙的眉心。

张桂花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秦大爷要做什么,但这深更半夜唯一上门的人,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秦大爷的手指很凉。就在那指尖触碰到孙建国眉心的瞬间——

意识深处,正在噪音洪流中苦苦挣扎、用“腌萝卜条”的味道勉强护住一丝清明的孙建国,猛地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凉的气息!

那气息如同沙漠中的一滴甘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与古老韵味,并非首接对抗噪音,而是巧妙地渗透进来,轻轻地拂过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

【滋滋…警告!检测到未知微弱能量场干扰…来源分析…滋滋…】系统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尖锐,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

那股清凉气息转瞬即逝,如同幻觉。但它带来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孙建国感觉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噪音,似乎…减弱了一丝?或者说,他的意识承受力,在那一瞬间被那股清凉气息悄然加固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就是这一点点!如同在即将决堤的大坝上,塞进了一小块坚固的石头!

孙建国精神大振!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更加拼命地构筑自己的“烟火气”屏障!回忆的碎片变得更加清晰:他甚至“闻”到了厂区食堂大锅里熬白菜那股寡淡的香气,“听”到了老马吹牛时唾沫横飞的声音,“看”到了儿子小时候蹒跚学步的样子…

那毁灭性的噪音,依然恐怖,但似乎…不再是完全无法抵御的了。

秦大爷的手指只在孙建国眉心停留了不到三秒钟,就收了回去。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木然的表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慢吞吞地转过身,对张桂花说:“人…没事。就是…魇着了。魂儿…不稳当。”

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含混不清。

“魇…魇着了?”张桂花愣住了,这说法太玄乎了。

秦大爷没再多解释,拎起他的半导体收音机,转身就往外走,佝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看…看好他…别…别让人…惊扰了…”

张桂花呆立在门口,夜风吹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回头看看床上似乎平静了一点点(至少眉头不那么紧锁了)的孙建国,又看看门外深沉的夜色,只觉得秦大爷的话和他这个人一样,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她关上门,插好门闩,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恐惧和茫然并未消散,但秦大爷那句“人没事”和“魇着了”,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她狂跳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些。她决定守着,守着这个突然变得陌生又可怕的丈夫,守到天亮。

意识深处,孙建国依旧在那片由《大海航行靠舵手》构成的噪音地狱中挣扎。但有了那一丝清凉气息的短暂加固,有了他拼死抓住的“人间烟火”作为盾牌,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毫无还手之力。

他集中全部残存的意志,不去听那震耳欲聋的副歌,而是死死抓住一个念头——秦大爷!传达室那个沉默寡言、总抱着破收音机听评书的秦大爷!刚才那股清凉的气息…绝对和他有关!他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他为什么要帮自己?那破收音机里放的“…仙人抚我顶…”难道不只是评书

【滋滋…干扰消失…惩罚程序运行稳定…废物同志,你的挣扎…徒劳无功…滋滋…】 系统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倒计时:9小时47分…22秒…继续享受…】

噪音依旧,痛苦依旧。但孙建国的意识深处,除了求生欲,此刻却燃起了一股强烈的、想要探究真相的火焰!秦大爷!这个平日里被他忽略、甚至觉得有些孤僻的老头,成了他在这片噪音地狱中,唯一能抓住的、指向未知世界的线索!

他咬紧牙关(意识中的牙),一边承受着声波的酷刑,一边将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秦大爷的回忆和猜测上:他那双浑浊却偶尔闪过精光的眼睛…那台永远刺刺拉拉响的破收音机…他按在自己眉心的那根冰凉手指…

这个看门的老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会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吗?孙建国在无边的噪音洪流中,死死地抓住了这个念头,如同抓住了黑暗中的最后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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