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谧然的靴底碾过阁楼门口的青石板时，听见了齿轮咬合的轻响。那声音藏在吱呀作响的木门后，像有只无形的手正在转动精密的机械，每一声“咔嗒”都敲在记忆神经上——和怀表内部齿轮的震颤频率，完美重合。
“看来就是这儿了。”宋明渊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钢笔的墨光在门环上扫过。青铜门环是只衔着齿轮的乌鸦，喙部的磨损痕迹与那枚“初代收割者”徽章的缺口完全吻合。他指尖叩击门环的节奏，恰好是《摇篮曲》的前奏旋律，三短两长，这是沈安病历里藏着的“安全暗号”。
木门应手而开，一股混合着松节油与旧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阁楼底层像个废弃的钟表铺，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齿轮，大小不一的齿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最显眼的是正中央的工作台，台面上摊着张未完成的设计图，画的是只巨大的乌鸦钟，钟摆处标着“305”——又是这个数字。
“看这些齿轮。”沈谧然弯腰捡起脚边的碎片，齿纹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母：“M.R.”。这是他名字“谧然”的首字母缩写，边缘还沾着点粉色的糖渍，与沈安棉花糖上的痕迹如出一辙。工作台的抽屉缝里，露出半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每个齿轮都藏着段记忆”。
怀表突然在掌心发烫，表盖弹开的瞬间，内部齿轮飞散而出，在空中组成螺旋状的楼梯，首通阁楼二层。齿轮转动的间隙，沈谧然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光影里闪烁：钟表匠戴着放大镜调试齿轮、院长年轻时在这里当学徒、沈安偷偷把草莓糖塞进齿轮箱……
“这是记忆中转站。”宋明渊的钢笔尖与齿轮楼梯产生共鸣，墨光顺着齿纹流淌，“他们把从游乐园和疗养院收割的记忆，在这里做成新的齿轮，再嵌入‘执念载体’。”他指向墙角的铁笼，笼门上的锁是乌鸦形状，笼底散落着些破碎的糖纸，“看来有人试图反抗过。”
踏上齿轮楼梯时，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像在奏响某种密码。楼梯扶手的雕花纹路里，嵌着细碎的玻璃碴——是遗忘游乐园305号舱的窗玻璃碎片，碴子上还沾着点黑色的羽毛，与盘旋在摩天轮周围的乌鸦羽毛，属于同一种类。
二层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整面墙都嵌着玻璃罐，比疗养院的陈列柜多了三倍不止。福尔马林溶液里泡着的，是更完整的记忆载体：会跳动的心脏齿轮（标着“沈谧然的核心记忆”）、缠绕着钢笔的血管模型（贴着“宋明渊的执念锚点”）、还有个泡在粉色糖浆里的大脑，脑叶上插着枚齿轮钥匙，钥匙齿纹与沈安藏的那把完全一致。
“他们在做人体实验。”宋明渊的声音冷得像冰，钢笔的墨光在玻璃罐上扫过，“这些不是普通的执念载体，是用记忆碎片培育出的‘记忆器官’。”他指向最里面的罐子，标签上写着“初代种子：沈安”，罐底沉着半枚乌鸦徽章，编号是“000”——比初代收割者的编号还早。
工作台后的书架突然发出响动，第三层的书脊自动分开，露出个暗格。暗格里的金属盒上，刻着与怀表内侧相同的玫瑰花纹。沈谧然用完整的玫瑰钥匙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第七份病历，只有块怀表的残片，表盘上的指针永远停在三点零五分，玻璃罩内侧刻着行字：“钟表匠是第一个‘记忆容器’”。
“原来如此。”沈谧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主办方不是一开始就用孩子当容器，他们先改造了钟表匠。”他想起齿轮碎片上的“M.R.”，难道自己也是被选中的“容器”？
阁楼的挂钟突然敲响了三点零五分，钟声落下的瞬间，所有玻璃罐里的液体开始沸腾。泡在里面的“记忆器官”剧烈蠕动，齿轮钥匙在糖浆里转动起来，唱起了沈安的草莓糖广告歌。书架后的墙壁发出“轰隆”声，裂开的缝隙里透出红光，隐约能看见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他们被惊动了。”宋明渊的钢笔划出墨色屏障，挡在裂缝前，“这些是‘未完成品’，听到钟声会失控。”他的目光落在工作台的设计图上，图纸背面用红笔写着“摧毁乌鸦钟的心脏齿轮，就能停止记忆收割”。
怀表的齿轮突然组成一把剑的形状，剑柄处刻着“守护”二字。沈谧然握住剑柄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钟表匠把怀表交给年幼的他、沈安在阁楼里藏钥匙、院长偷偷换掉了设计图上的核心齿轮……原来钟表匠是他们的祖父，这枚怀表是家族传承的“记忆守护者”信物。
“心脏齿轮在阁楼顶层。”宋明渊的钢笔指向天花板的出口，那里的铁栅门正随着玻璃罐的沸腾而震动。沈谧然挥剑斩断栅栏，齿轮组成的楼梯继续向上延伸，这一次，楼梯的栏杆上缠满了红绳，绳结处挂着沈安的涂鸦：“哥哥，齿轮的心脏在唱歌”。
顶层的阁楼像个巨大的钟楼内部，中央悬挂着设计图上的乌鸦钟，钟体由无数细小的齿轮拼凑而成，钟面的玻璃上贴着五张照片——正是五个孩子的笑脸，沈安的照片被放在最中央，嘴角的棉花糖沾着齿轮的齿痕。
“找到你了。”沈谧然的目光锁定在钟摆处，那里嵌着枚发光的齿轮，转动时发出的旋律与怀表的核心齿轮完全一致。这就是“心脏齿轮”，上面刻着的不是编号，而是“家”字。
当怀表剑触碰到心脏齿轮的瞬间，整个钟楼剧烈震颤起来。乌鸦钟的玻璃罩炸裂，露出里面藏着的秘密：无数根细线连接着齿轮与外界，线的另一端通向疗养院和游乐园的方向，线上挂着的小标签写着“记忆输送管”。原来这里是“记忆农场”的总控制台。
齿轮开始逆向转动，阁楼里响起无数记忆的哀嚎。玻璃罐里的“记忆器官”化作糖渣，裂缝后的眼睛渐渐消失，只有沈安的照片在红光中保持完整。照片上的小女孩举着齿轮钥匙，指向钟楼的出口，那里的楼梯正在重组，通向阁楼外的星空。
“我们做到了。”宋明渊的钢笔与怀表剑同时发出光芒，两道光在心脏齿轮处交汇，形成一枚完整的徽章：玫瑰缠绕着齿轮，乌鸦的翅膀化作守护的轮廓。这是“记忆守护者”的标志，与“收割者”的徽章恰好相反。
阁楼在他们身后开始坍塌，齿轮的碎片在空中组成沈安的虚影，她举着棉花糖对他们笑，然后化作星光消散在夜色里。沈谧然握紧怀表，表盖内侧的刻字终于完整显现：“记忆会消散，但爱永远是锚点”。
两人冲出阁楼时，东方己经泛起鱼肚白。回头望去，钟表匠的阁楼正在齿轮的碰撞声中化为灰烬，只有那枚心脏齿轮在空中闪烁，最后化作流星飞向远方。沈谧然的怀表自动合上，表盘上的指针终于开始正常转动，日期停在了三年后的今天。
“结束了？”宋明渊看着掌心渐渐消散的钢笔，它完成了作为执念载体的使命。
沈谧然摸了摸怀里的五份病历，它们己经化作普通的纸张，上面的字迹变成了孩子们的日常记录，再也没有诡异的内容。“对我们来说，结束了。”他望向城市的方向，那里有座新的疗养院正在兴建，广告牌上的图案是只衔着玫瑰的乌鸦，“但对‘主办方’来说，或许才刚刚开始。”
街角的报亭传来早间新闻的声音：“本市发现多处非法记忆研究设施，相关部门己展开调查……”沈谧然和宋明渊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阳光穿过云层洒在他们身上，怀表的齿轮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像沈安最后留在他记忆里的温度。他们知道，只要还记得那些会唱歌的齿轮，记得妹妹的棉花糖，就永远不会成为被“收割”的记忆容器。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个戴黑色礼帽的男人看着手中的乌鸦徽章，徽章的眼睛处，嵌着两颗旋转的粉色糖球，像极了沈安的眼睛。他轻轻转动徽章，里面传出齿轮咬合的轻响，和钟表匠阁楼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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