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罐碎裂的脆响还没散尽,沈谧然的指尖己经触到了第五份病历的封面。纸质粗糙得像砂纸,边缘沾着的粉色糖渣正在缓慢融化,在“沈安”两个字的笔画间晕开,像未干的血迹。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甜腻的焦糖味突然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铁锈与机油混合的气味,从游乐园深处的方向飘来——那是摩天轮的位置。
宋明渊正弯腰检查散落的齿轮碎片。最大的那块齿轮上刻着“陈景明”三个字(院长的真名),齿纹间嵌着半张撕碎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大褂,站在摩天轮的轿厢里,怀里抱着个扎双马尾的小女孩,正是沈安。“看这里。”他用钢笔尖挑起齿轮边缘的一丝纤维,那是块深蓝色的布料碎片,纹路与院长肖像画里的白大褂内衬完全一致,“他们在摩天轮里处理‘记忆残渣’。”
沈谧然翻开第五份病历,纸张的翻动声在寂静的游乐园里格外清晰。第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沈安用左手写的:“今天陈医生带我们去摩天轮,他说最高的地方能看见‘家’。但我看见他给李护士打针,打完针她就不记得自己有个女儿了。”字迹旁边画着个哭泣的小女孩,手里举着棉花糖,糖纸上印着“305”的字样。
“记忆清洗。”宋明渊的声音沉了下去,他想起疗养院书架上那本《记忆净化理论》里的插图——一个巨大的摩天轮被分成五个舱室,每个舱室都标着“净化步骤”,最后一步的图标是只乌鸦在啄食齿轮,“他们用摩天轮的高度差制造‘记忆压力’,在最高点抽走目标的核心记忆,再用药物抹去次要记忆。”
怀表突然在沈谧然的掌心震动起来,表盖自动弹开,内部的齿轮投射出完整的游乐园地图。摩天轮的位置被用金线标了个五角星,星尖指向最高的那个轿厢——305号舱。“看来这就是下一个目标。”沈谧然合上病历,指尖在“摩天轮”三个字上停顿了片刻,“沈安说这里有他们的秘密。”
两人朝着摩天轮的方向走去,脚下的糖渣越来越密集,踩上去发出连续的脆响,像在踏过无数破碎的记忆。路径两侧的草丛里,开始出现更完整的执念载体:缠着红绳的钢笔(宋明渊的执念)、刻着玫瑰的怀表链(沈谧然的执念)、还有个被踩扁的乌鸦面具,面具内侧用红笔写着“编号734”——这是院长病历里,“执念看守者”的编号。
离摩天轮还有五十米时,沈谧然突然停下脚步。他听见了风声里夹杂的细微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声音忽远忽近,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你听。”他示意宋明渊安静,侧耳细听那模糊的对话——
“……305号舱的记忆锚点还没稳定……”
“……主办方催得紧,必须在午夜前完成‘收割’……”
“……那个叫沈谧然的小子,怀表里的齿轮快醒了……”
最后一句话让沈谧然的脊背发凉。他攥紧怀表,金属壳子的温度己经降到了冰点,表盖下的齿轮转动声变得极轻,像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他们在等我们。”他抬头看向摩天轮,这座巨大的钢铁建筑在夜色里像个沉默的巨人,十几个轿厢悬在半空,只有305号舱亮着灯,灯光是诡异的粉色,与融化的棉花糖颜色一致。
摩天轮的底座周围围着圈生锈的栏杆,栏杆上挂着块褪色的警示牌:“检修中,禁止靠近”。但警示牌的背面,有人用粉笔写了行字:“别相信轿厢里的影子,那是用糖做的”。字迹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但笔画间的力道,与305号房书架上那本《记忆净化理论》扉页的签名,有着惊人的相似——那是院长年轻时的签名。
“看来院长也在反抗。”宋明渊的钢笔尖在警示牌上轻轻一点,粉笔字突然发出微弱的蓝光,“这些提示是他留下的。他既是收割者,也是被收割的对象,这种矛盾让他的执念产生了分裂。”他的目光扫过栏杆,“你看这些锁扣。”
栏杆的每个锁扣上都刻着不同的图案:齿轮、玫瑰、乌鸦、棉花糖、病历本。沈谧然数了数,刚好五个,与五份病历的主题完全对应。当他的怀表靠近刻着玫瑰的锁扣时,锁扣突然“咔嗒”一声弹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张纸条,上面写着:“305号舱的门要用‘完整的执念’才能打开”。
“完整的执念。”沈谧然与宋明渊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将怀表与宋明渊的钢笔并在一起,两枚半朵玫瑰的徽章在接触的瞬间发出金光,化作一把完整的玫瑰钥匙,钥匙柄上缠绕着齿轮与钢笔的纹路。
栏杆在钥匙出现的瞬间自动向两侧打开,露出通往摩天轮入口的金属台阶。台阶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却在正中央留着两行清晰的脚印:一行是儿童的小脚印,沾着粉色的糖渣;另一行是成年男性的脚印,鞋底沾着齿轮的碎片——显然是沈安和院长留下的。
登上台阶时,入口处的值班室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沈谧然推开门,看见墙上的排班表上,用红笔圈着三年前7月15日的日期,值班人一栏写着“陈景明”,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摩天轮,舱室编号是305。桌子上的搪瓷杯里,还残留着半杯褐色的液体,杯壁上沾着的糖渍,与沈安病历里画的棉花糖图案完全吻合。
“他带沈安来过这里。”宋明渊的钢笔指向桌子抽屉,抽屉的锁孔是个齿轮形状,大小刚好能放进那枚会唱歌的齿轮钥匙。沈谧然将钥匙进去,抽屉发出一阵清脆的转动声,里面的东西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一叠泛黄的照片。
第一张是五个孩子在旋转木马前的合影,沈安站在最中间,手里举着乌鸦徽章,表情却很害怕。第二张是院长和一个戴黑色礼帽的男人的合影,两人站在摩天轮下,礼帽男人的胸前别着枚完整的乌鸦徽章,徽章中央嵌着颗粉色的糖球。第三张最让人毛骨悚然:305号摩天轮舱里,沈安被绑在椅子上,院长举着针管,背景里的窗户上,映出无数个戴乌鸦面具的人影。
“主办方的人当时也在。”宋明渊的指尖划过照片里窗户上的人影,“他们在监视院长‘收割’沈安的记忆。”他拿起最后一张照片,背面写着行潦草的字:“她的记忆里有‘种子’,他们要的是这个。”
“种子?”沈谧然的眉头紧锁,他想起第西份病历里院长的记录:“那些被剥离的记忆,早就变成了会唱歌的执念……”难道所谓的“种子”,就是能让执念不断“生长”的核心记忆?
值班室的挂钟突然敲响了,时针指向午夜十二点。钟声落下的瞬间,摩天轮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轰鸣,静止的轿厢开始缓缓转动,305号舱正好停在了入口处,舱门“咔嗒”一声弹开,露出里面粉色的灯光。
“看来我们得上去了。”宋明渊率先走进轿厢,钢笔的墨光在舱内扫过一圈。轿厢里的布置很简单:一把固定在地板上的椅子,一张小桌,墙上挂着幅褪色的风景画,画的是旋转木马。但最显眼的是桌子上的玻璃罐,里面泡着的不是棉花糖,而是枚齿轮钥匙——与沈谧然找到的那枚,是一对。
“这是沈安藏的另一把钥匙。”沈谧然拿起玻璃罐,罐底的标签上写着“给哥哥的礼物”,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怀表,“她知道一把钥匙不够,所以藏了备份。”他拧开罐子,钥匙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唱起了《摇篮曲》的后半段,旋律与怀表的齿轮产生了共鸣。
轿厢突然晃动了一下,开始缓缓上升。沈谧然走到窗边,看着地面上的旋转木马越来越小,那些散落的齿轮和糖渣在夜色里闪烁,像一片星星的坟墓。当轿厢升到一半时,墙上的风景画突然动了,画中的旋转木马开始转动,马背上的人影变成了五个孩子的模样,他们都在朝着305号舱挥手,嘴型说着“快逃”。
“他们在提醒我们。”宋明渊的钢笔指向画中孩子们身后的阴影,那里站着个戴黑色礼帽的男人,正举着望远镜看向摩天轮,“主办方的人在监视。”
轿厢升到最高点时,突然停住了。粉色的灯光瞬间熄灭,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照亮了椅子上的一道刻痕——是个齿轮形状,与两把钥匙的纹路完全吻合。沈谧然将两把钥匙同时嵌进刻痕,椅子突然向后翻倒,露出后面藏着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第六份病历,只有个黑色的盒子,盒子上的锁是乌鸦形状,喙部的缺口刚好能放进那枚完整的玫瑰钥匙。当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盒子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里面的东西让沈谧然的呼吸骤然停止——
一叠标注着“主办方”的文件,和一枚完整的乌鸦徽章。
文件里的内容揭露了惊人的秘密:“回声疗养院”和“遗忘游乐园”都是主办方设立的“记忆农场”,所谓的“执念看守者”和“收割者”,都是被抽走核心记忆后改造的工具人。他们收集“记忆病历”的目的,不是为了“净化”,而是为了筛选出能“长出”新记忆的核心碎片——这些碎片被称为“种子”,而沈安的记忆里,就藏着最珍贵的那颗“种子”。
“因为她能记住所有事。”宋明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他指着文件里的记录:“沈安患有超忆症,能记住从小到大的每一个细节。这种记忆能力,让她的核心记忆能不断‘生长’出新的片段,是制造‘永恒执念载体’的最佳材料。”
徽章的背面刻着一行字:“编号001,初代收割者”。沈谧然认出这个编号——在院长的病历里,提到过“001号创造了我们”,原来初代收割者,就是那个戴黑色礼帽的男人,也就是主办方的核心成员。
轿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窗外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沈谧然看向窗外,无数只乌鸦正盘旋在摩天轮周围,每只乌鸦的爪子上都抓着枚齿轮,齿轮上刻着“收割者”的编号。305号舱的玻璃突然出现裂痕,裂痕的形状像只展翅的乌鸦。
“他们来了。”宋明渊的钢笔划出一道墨色的屏障,挡在玻璃前,“文件里说,午夜十二点,所有‘收割者’会被召集销毁‘失控载体’,看来我们就是他们眼中的‘失控载体’。”
沈谧然将文件和徽章塞进怀里,同时抓起那枚会唱歌的齿轮钥匙:“沈安的病历说,钥匙能打开‘回家的门’,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出路。”他想起怀表投射的地图,摩天轮的支柱里藏着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入口就在305号舱的地板下。
轿厢的晃动越来越剧烈,玻璃上的裂痕不断扩大。沈谧然用两把齿轮钥匙同时插进地板的锁孔,地板发出一阵“咔嗒”声,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下面漆黑的通道。通道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是沈安最喜欢的草莓糖广告歌,那是他们约定的“回家信号”。
“走吧。”宋明渊率先跳进通道,钢笔的墨光在前方照亮了一条路径。沈谧然回头看了一眼窗外,乌鸦己经撞碎了玻璃,正朝着他们扑过来,他最后看了一眼305号座位的方向,仿佛看到沈安举着棉花糖对他笑,然后转身跳进了通道。
地板在他们进入后自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混乱。通道里弥漫着泥土和草莓糖的味道,墙壁上贴着沈安画的涂鸦:兄妹俩手牵手走出游乐园,旁边写着“哥哥,我们一定会回家”。怀表的齿轮在前方引路,发出的光芒越来越亮,像在指引着通往真相的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光亮。沈谧然和宋明渊冲出通道,发现自己站在游乐园的后门,门外是熟悉的街道。他们回头望去,遗忘游乐园的方向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那些盘旋的乌鸦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结束了?”沈谧然喘着气,怀里的文件和徽章还在发烫。
宋明渊的钢笔指向街道尽头,那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朝着他们挥手,胸前的徽章是完整的玫瑰图案。“不,这只是开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院长还在里面,而且文件里提到,除了疗养院和游乐园,还有更多的‘记忆农场’……”
沈谧然低头看了看怀表,表盘上的指针终于开始顺时针转动,日期正在一点点靠近现在。但表盖内侧,突然浮现出一行新的字:“下一站:钟表匠的阁楼”。
他握紧了怀里的第五份病历,指尖划过“沈安”两个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下一个副本是什么,他都要找到妹妹,找到所有真相,让那些被囚禁的记忆,都能真正“回家”。
远处的天空,一颗流星划过,拖着粉色的尾焰,像一颗融化的棉花糖,也像沈安最后留在305号座位上的那半块糖。而在流星消失的方向,一座古老的阁楼里,座钟的指针突然停在了午夜十二点,钟摆上的齿轮,开始唱起那首熟悉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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