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敲打着帐篷帆布，发出细碎的声响。沈疏萤坐在烛火旁，将最后一针线穿过平安符的边缘，指尖被冻得发红。帐帘被掀起时带进一阵寒风，她抬头便见萧彻披着一身寒气走进来，玄色披风上落满了雪。
“还没睡？”他解下披风递给侍从，靴底带进来的雪沫在地面融化成水渍。
“在等你。”沈疏萤将平安符塞进他掌心，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布防图看得如何了？”
萧彻握紧那方温热的符袋，指腹着上面凸起的针脚：“北狄粮草营设在黑风口，地势险峻，韩遂的骑兵需连夜绕行三十里才能抵达。”他走到案前铺开地图，烛火在图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明日卯时我率主力佯攻正面，你留在此处坐镇伤兵营。”
沈疏萤指尖点在地图上的河谷：“这里是必经之路，北狄若察觉突袭，定会派援军抄后路。”她抬眸时撞进他深邃的眼，“我随轻骑去河谷设伏，用淬了麻药的箭矢阻敌。”
“不行。”萧彻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微颤，“你的伤还没好。”
“正因为受伤才更要去。”沈疏萤反手握住他的腕，指腹能摸到他跳动的脉搏，“那种麻药是我按母亲医书配的，只有我知道剂量。韩将军的人用不惯，会误事的。”
帐内陷入沉默，只有烛花偶尔噼啪轻响。萧彻看着她缠着纱布的胳膊，那里的青紫还未褪尽，却偏要往最凶险的地方去。他忽然低笑一声，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从前在王府装乖顺的本事去哪了？”
“被北境的风雪吹跑了。”沈疏萤仰头看他，睫毛上仿佛沾着星光，“再说，陛下不是喜欢看我费尽心机的样子么？”
这句话戳中了萧彻的心尖。他俯身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河谷风大，裹紧些。”
沈疏萤在他怀里闷笑出声，将脸埋进他冰凉的锦袍：“就知道陛下舍不得我。”
次日天未亮，军营己响起号角。沈疏萤换上轻便的银甲，刚跨上战马，就见萧彻的亲卫捧着一件狐裘过来：“陛下说，河谷晨霜重。”
她将狐裘系在臂弯，看着萧彻的玄色身影消失在队伍前列，指尖无意识绞紧了缰绳。韩遂拍马过来，花白的胡须上凝着霜：“县主放心，末将定会护您周全。”
轻骑抵达河谷时，晨雾还未散尽。沈疏萤指挥士兵将麻药箭矢分发给弓箭手，自己则靠在岩石后调配解药。忽然听到马蹄声从上游传来，她探头望去，只见十几个北狄斥候正沿着河岸探查。
“放箭！”她压低声音下令。
箭矢穿透晨雾，精准射中斥候的坐骑。马群受惊乱窜，将人甩在雪地里。沈疏萤正欲让人上前捆绑，却见其中一人竟拔出弯刀刺向自己咽喉，是自尽的死士。
“不好，他们在示警！”她翻身跃上战马，“快撤到第二道防线。”
话音未落，河谷两侧忽然滚下无数巨石，将退路堵得严严实实。沈疏萤勒住马缰，看着从雾中现身的北狄骑兵，为首那人举着狼牙棒大笑：“南朝美人，阿史那鹰王子有请。”
箭矢如蝗般射来，沈疏萤挥剑格挡，却见一支毒箭首奔面门。她偏头躲闪时，左臂旧伤突然抽痛，动作慢了半分，箭羽擦着她的锁骨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县主！”韩遂的亲卫嘶吼着扑上来，用身体为她挡箭。
就在这时，北风卷着马蹄声从下游传来。玄色龙旗在晨雾中破开一道裂口，萧彻的声音穿透厮杀声：“萤儿，退后！”
沈疏萤望着那个策马冲锋的身影，他玄色锦袍被风掀起，手中长剑卷起雪雾，所过之处北狄骑兵纷纷落马。她忽然想起昨夜他掌心的温度，咬着牙调转马头：“弓箭手，听我号令。”
麻药箭矢再次齐发，北狄骑兵动作渐渐迟缓。萧彻趁机率军突破防线，长剑首指为首的将领。两马交错时，他忽然俯身，在刀光剑影中将沈疏萤揽到自己马上。
“都说了让你退后。”他的声音带着喘，却不忘在她耳边低斥。
沈疏萤圈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汗湿的后背：“陛下不也来了？”
这场伏击持续了一个时辰。当最后一名北狄士兵被斩杀时，朝阳终于爬上河谷的岩壁，将雪地染成金红。萧彻抱着昏迷的沈疏萤跳下战马，她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白得像雪。
“传军医！”他的声音在发抖，撕开自己的锦袍为她按住伤口。
韩遂捧着缴获的北狄令牌过来，见此情景欲言又止。萧彻抬头时眼底还凝着血丝：“说。”
“黑风口得手了。”韩遂的声音带着激动，“粮草全烧了，阿史那鹰正往这边逃。”
“追。”萧彻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却始终落在沈疏萤脸上。
夜幕降临时，北狄残部被围在漠北荒原。萧彻站在帐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咳嗽声，手中的布防图被攥得发皱。瑞王派来的信使跪在雪地里，捧着密信瑟瑟发抖：“殿下说，京城查到李德全与太后旧部有勾结，恐有异动。”
“知道了。”萧彻将密信揣进怀里，掀帘走进帐内。沈疏萤醒着，正借着烛火翻看医书，锁骨缠着厚厚的纱布。
“醒了怎么不叫人？”他坐在榻边，将暖炉塞进她手里。
“吵到你议事了。”她笑着侧身，露出藏在枕下的平安符，“陛下的护身符还在吗？”
萧彻从怀里掏出来，符袋边角己被血浸透。他忽然低头，在她锁骨的伤口旁轻轻印下一个吻，带着雪的凉意：“等打完这仗，就去漠北看雪。”
沈疏萤望着帐外飘起的新雪，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风雪夜，她跪在林家后院洗衣，而如今，竟能与他并肩看遍这万里河山。她伸手抚上他的眉骨，那里还留着昨日厮杀时的划痕：“好。”
帐外传来韩遂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陛下，阿史那鹰降了！”
萧彻起身时，沈疏萤拉住他的袖：“小心些。”
他回头时，烛火正映在她含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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