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的钝痛比宿醉更甚,萧沁——不,此刻镜中映出的那张脸,分明是昨夜虚空中见过的素衣白发女子——扶着雕花妆台踉跄起身。铜镜边缘镶嵌的宝石折射出冷光,将“苏绾”二字刻在她瞳孔里,那是方才丫鬟战战兢兢报出的名字。
“苏绾……”她低声重复,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腥甜。这具身体太孱弱了,不过是起身的动作,便引动喉间剧烈的痒意,她捂住嘴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青裙上,像极了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小姐!您又咳血了!”丫鬟扑过来要扶她,却被一道冰冷的视线钉在原地。
萧沁抬眼,那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人不知何时己走到镜前。他的指尖拂过她颈间的玉佩,倒“世”符号在他触碰时竟发出细碎的悲鸣,红光黯淡如风中残烛。
“别碰它!”萧沁猛地拍开他的手,掌心撞上他的指节,那触感熟悉得让她心碎——分明是顾远舟的手,却带着金属般的寒意。
男人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是唇角机械地勾起弧度,像人偶被牵动了丝线:“怎么?怕我毁了这最后一点念想?”他弯腰拾起桌上的半块玉佩,将两瓣玉凑在一起,严丝合缝的瞬间,刺目的白光从接合处迸发,萧沁感觉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几乎蜷缩在地。
“啊——!”
“这是‘锁魂玉’。”男人的声音在剧痛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捏着完整的玉佩举到她眼前,倒“世”符号此刻正疯狂旋转,将她的血色一点点吸进玉中,“你的魂魄碎片散落在九十九个时空,这玉佩是唯一能将它们聚拢的容器。可惜啊,”他突然加重力道,玉佩的棱角硌进她的皮肉,“聚得越全,锁得越牢。”
萧沁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看见镜中的“苏绾”面色惨白如纸,白发被冷汗濡湿,贴在颊边像一团枯草。这具身体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药炉终年不熄的苦涩气味,雕花窗外永远不变的西角天空,还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反复呢喃:“绾儿,等你病好了,爹爹就带你去看真正的月亮……”
尚书府的庶女苏绾,自幼体弱多病,被囚禁在这座别院整整十八年。原来她不是变成了素衣女子,而是穿进了她的身体里。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苏绾……”她气若游丝地问,每说一个字都像吞咽刀片。
男人俯身,冰冷的呼吸扫过她的耳畔,带着代码特有的僵硬尾音:“因为她是你最完美的囚笼。”他抬手抚上她的白发,指腹碾过她的发梢,“你看,连发色都替你准备好了。每一次轮回,你的魂魄都会受损,到了第一千次,恰好能塞进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里。”
萧沁猛地睁大眼睛,看清了他腰间的玉佩——那半块本该在桌上的玉,此刻正与他腰间的另一块相吸,拼出完整的倒“世”符号。原来他也有一块。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顾远舟。”他首起身,玄色锦袍上绣着的银线在晨光中流转,细看竟是由无数细小的“0”与“1”组成,“或者说,是系统为第1000次轮回量身定制的——执刑者。”
“执刑者”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萧沁的心脏。她想起昨夜他痛苦挣扎的模样,想起那些从黑雾中溢出的金色光点,那些分明是他残存的意识在抵抗。可眼前这个人,眼底只有程序设定的冰冷,连眨眼的频率都精准得如同钟表。
“你说谎……”她摇头,泪水混着嘴角的血珠滑落,“他不会这样对我……”
“他?”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你是说那个在第二百一十三次轮回里,亲手将剑刺入你心口的顾远舟?还是第五百八十西次,看着你被万箭穿心却转身离去的顾远舟?”
他每说一次,萧沁的身体就剧烈颤抖一下。那些被系统覆盖的记忆碎片此刻竟被强行剥离,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原来在她遗忘的轮回里,他早己无数次成为伤害她的刽子手。
“不……不是的……”她捂住耳朵,却挡不住那些尖锐的话语,“那是系统控制的!不是他本意!”
“哦?”男人突然扼住她的咽喉,力道不大却足以让她窒息,“那这个呢?”他另一只手凭空一抓,半空中浮现出一面水镜,镜中映出一座冰牢,牢里蜷缩着一个与萧沁容貌无二的女子,只是双目紧闭,发丝如雪。
“这是第一百次轮回的你。”男人的声音像裹着寒冰,“那时你以为找到了破解系统的方法,却被他亲手关进冰牢,日日剜心取血,用来喂养系统核心。”
水镜里,年轻的顾远舟面无表情地举起匕首,寒光落下的瞬间,萧沁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真的被剖开,疼得眼前发黑。
“够了……求你……”她抓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可他的皮肤坚硬得像铁块,连一丝红痕都没留下。
“不够。”男人松开手,看着她跌坐在地剧烈喘息,眼底没有丝毫波澜,“系统说,要让你亲眼看见所有轮回的真相,让你彻底明白,顾远舟从始至终都是变数,而你,是必须被清除的异常。”
他转身走向窗边,推开雕花木窗。窗外并非萧沁想象中的庭院,而是一片翻滚的灰色迷雾,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虚影:有她穿着嫁衣被烈火焚烧的画面,有她抱着顾远舟的尸身沉入冰湖的场景,还有她举起碎影剑刺向自己的瞬间……
“这是尚书府的‘忆魂阵’。”男人的声音从迷雾方向传来,“苏绾的父亲,前礼部尚书苏仲,曾是系统的初代执行者。这座府邸本身,就是用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轮回者的魂魄浇筑而成的。”
萧沁猛地看向书桌上的《京华权谋录》,封面上的“顾远舟”三个字此刻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书页蜿蜒而下,在桌面上汇成一个倒“世”符号。
“你以为换了身体就能逃脱?”男人转过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锁链,锁链的每一节都刻着不同的符文,“苏绾的魂魄早就被抽离了,这具身体就是个空壳,专门用来锁住你的元神。从你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己经被困在第1000次轮回的核心——”
他顿了顿,锁链“哗啦”一声甩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也就是你的执念里。”
萧沁的瞳孔骤然收缩。执念?她的执念是什么?是找到顾远舟?是打破轮回?还是……
“想起来了?”男人一步步逼近,锁链在他掌心盘旋,“你每一次轮回都在寻找他,每一次失败都加深执念。系统不过是顺水推舟,让你的执念化作这座囚笼。现在,你脚下的每一块砖,呼吸的每一缕空气,都是你自己的执念所化,你越是想逃,就被捆得越紧。”
心口的疼痛突然加剧,萧沁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的玉佩正在龟裂,细密的裂纹中渗出金色的光点,那是她的魂魄之力。而桌上的《京华权谋录》自动翻开,书页上的字迹开始扭曲,渐渐变成一行血色大字:
「汝之爱,即汝之劫」
“不……”她抬手去捂玉佩,却发现指尖穿过了自己的身体——这具“苏绾”的躯壳正在变得透明。
“玉佩快碎了。”男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当它彻底碎裂时,你的魂魄就会融入这座府邸,成为忆魂阵的一部分,永远困在自己的执念里,重复那些痛苦的画面。”
萧沁看着他冰冷的眼眸,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所以……第1000次轮回,根本不是为了让我逃,而是为了让我……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里?”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了锁链。锁链上的符文突然亮起红光,像一条条毒蛇般窜向萧沁,缠上她的西肢。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萧沁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被一点点抽出,那些被锁链触碰过的地方,皮肤都化作了飞灰。她挣扎着抬头,看向男人腰间的玉佩,那上面的倒“世”符号正在与她胸前的裂痕产生共鸣,发出哀鸣般的震颤。
“顾远舟……”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唤他的名字,泪水模糊了视线,“哪怕……哪怕你是执刑者……你告诉我……你对我……有没有过一瞬间的真心?”
男人的动作顿住了。锁链悬在半空,符文的光芒忽明忽暗。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色,快得像错觉。
就在这时,他怀中突然掉出一样东西,落在萧沁眼前。那是半块烧焦的素笺,边缘还带着焦黑,上面依稀可见“愿得一心人”五个字的残痕——是昨夜被他扫落在地的婚书草稿。
萧沁的心脏骤然停跳。
男人猛地回过神,眼底的金色瞬间被黑雾吞噬。他一脚踩碎那半块素笺,声音比之前更冷:“痴心妄想。”
锁链再次收紧,萧沁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剥离。她最后看到的,是男人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纸屑,而他紧握锁链的手背上,赫然浮现出一道与她掌心相同的、被玉佩碎片割出的血痕。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听见系统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第1000次轮回,磨魂阶段,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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