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庭院的梧桐叶还在簌簌飘落，一片叶子擦过萧沁的鬓角，带着初秋清晨的凉意。她抬手接住那片半黄的叶子，叶脉清晰得能数出纹路——这在从前的“剧情世界”里是绝无可能的，那时的花叶永远完美得像画谱里拓下来的。
“沁儿。”顾远舟的声音带着刚从紧绷中松弛下来的微哑，他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落叶，指尖掠过她颈侧时，两人同时感觉到手腕上的倒“世”印记微微发烫。
萧沁抬头，正对上他眼底的清明。那里面没有了从前被剧情牵引时的茫然，也没有了得知真相时的惊惶，只剩下沉淀后的笃定，像深潭里映着的星月，清晰得能照见她的影子。
“定亲宴……”她迟疑着开口，话音未落就被他打断。
“你想办，我们就办。”顾远舟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而安稳，“你不想，我们就去禀明父母，推了便是。”
这简单的话却让萧沁鼻尖一酸。上一世的定亲宴是剧情的关键节点，她被安排得像个提线木偶，穿着不合身的喜服，说着背好的台词，连对他的羞怯都是剧本写好的弧度。可此刻，“想”与“不想”这两个字，竟有了千斤重的分量。
空中的光点还在闪烁，那些由弹幕化作的烟花渐渐凝成细碎的星子，像缀在天幕上的碎钻。其中几颗飘到他们眼前，化作一行行小字：
「呜呜呜这才是成年人的爱情！尊重！」
「快看顾将军的眼神！苏断腿了！」
「系统没动静了？终极修正程序是卡bug了吗？」
萧沁看着那些文字，突然想起柳姨娘。那位总爱藏着半块桂花糕给她的妇人，终究只是“引导剧情的工具人”吗？她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玉佩，倒“世”符号的转动似乎慢了些，像是在感应她的思绪。
“我们去看看柳姨娘吧。”她轻声说。
顾远舟点头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廊下的铜壶滴漏。壶中水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刻度线清晰地标注着辰时二刻——时间真的在流动了。
他们穿过回廊时，遇到几个洒扫的仆妇。其中一个捧着铜盆经过，见到他们时竟愣了愣，随即红着脸低下头，脚步快了几分。萧沁敏锐地捕捉到她耳根的红晕——那不是程序设定的“羞涩”，而是带着真实温度的局促。
「！！！张妈居然脸红了！她上一世全程面无表情端茶倒水啊！」
「系统对NPC的控制力减弱了？」
「蝴蝶效应开始了吗？」
到了柳姨娘的院落，竹帘半卷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咳嗽声。萧沁掀帘进去时，正看见柳姨娘拿着帕子捂嘴，鬓边的碎发有些凌乱。这与她记忆中永远整洁温婉的柳姨娘判若两人，却真实得让人心头发紧。
“姨娘。”
柳姨娘抬头，看见他们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漾开温和的笑意：“远舟和沁丫头怎么来了？快坐，我让小厨房炖了冰糖雪梨。”她说话时，帕子不小心掉在地上，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上一世为了护她挡暗器留下的，本该在剧情修正中被抹去的印记。
萧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快步走过去捡起帕子，指尖触到柳姨娘的手腕时，对方突然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很快掩饰过去，只低声道：“人老了，记性越发差了。”
顾远舟的目光落在那道疤痕上，眸色沉了沉。他没说什么，只是起身替柳姨娘添了杯热茶，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那是属于他们真实相处的记忆，而非剧本赋予的“孝道”。
离开柳姨娘的院落时，萧沁忍不住回头。竹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隐约能看见柳姨娘正对着窗外出神，指尖无意识地着腕上的疤痕。
「柳姨娘是不是也恢复记忆了？」
「可能性很大！情感波动会影响关联角色的代码稳定性！」
「前方高能！李嵩的人来了！」
弹幕突然变得密集，萧沁和顾远舟对视一眼，同时看向街角。三个穿着黑衣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步伐僵硬，眼神空洞——是系统的“修正工具”，但比之前的黑影要稀薄得多，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
“清除偏离剧情变量。”为首的黑衣人开口，声音卡顿得像生锈的齿轮，手中的刀却依旧泛着寒光。
顾远舟将萧沁护在身后，碎影剑未出鞘，只侧身用剑鞘格挡。“当”的一声脆响，黑衣人手中的刀竟首接断成两截，断面处闪烁着细碎的代码光点。
「？？？这战斗力削弱得也太离谱了吧」
「系统能量不足实锤了！」
「顾将军帅炸！用剑鞘都能吊打反派！」
萧沁看着那些在阳光下逐渐透明的黑衣人，突然明白了。系统的“终极修正程序”或许不是更强的控制，而是因核心代码崩坏导致的自我瓦解。就像一张被揉皱的纸，越是用力抚平，裂痕就越多。
回到正厅时，管家正捧着大红的请帖进来，看见他们时愣了愣，才躬身道：“将军，小姐，定亲宴的帖子己经写好了，您看……”
顾远舟看向萧沁，眼中带着询问。
萧沁接过那叠烫金的请帖，指尖抚过“囍”字的纹路。上一世她就是在这场宴会上被李嵩设计，喝下了，才有了后来的种种悲剧。但此刻，那些既定的“剧情”在她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手改写的墨迹。
“帖子照发。”她抬头，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不过，宴席的菜式得改改，我记得顾将军最不喜吃蟹粉狮子头。”
顾远舟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都听你的。”
管家捧着请帖退下时，脚步轻快了些，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那是个从未在“剧本”里出现过的细节。
空中的星子般的弹幕突然炸开一片光亮，化作一行耀眼的字：
「主线剧情己变更，世界线开始重构——」
萧沁靠在顾远舟肩上，看着庭院里那棵梧桐树。又一片叶子落了下来，打着旋儿飘到他们脚边。这一次，她清晰地听见了叶子落地的轻响，像一声温柔的叹息，也像一个崭新的开始。
“你说，我们能走出这本书吗？”她轻声问。
顾远舟握住她的手，与她腕上的印记相贴，感受着那共同的温度：“走到哪里都好，只要身边是你。”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清晰地敲了三下——己是午时三刻。时间在他们脚下缓缓流淌，带着真实的重量，朝着一个无人知晓的未来，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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