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异常刺耳，像是敲在空心的竹筒上。萧沁攥着顾远舟的衣角，指尖能触到他腰间佩剑因紧绷而微微震颤的弧度。他们正朝着柳姨娘留下的坐标——东三百，南西百七的方向疾驰，沿途的景象越来越诡异。
街边卖花女的篮子里，绢花永远保持着初绽的姿态，花瓣上的露珠凝固成透明的晶石；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永远坐着个摇着折扇的公子，扇面停在“清风”二字的半露处，连唇角勾起的笑纹都分毫不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他们策马经过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同时转向他们，瞳孔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灰蒙蒙的雾，仿佛在执行某种既定的观察程序。
“不对劲。”顾远舟勒住缰绳，眉心紧锁，“我们走了半个时辰，太阳的位置根本没动过。”
萧沁抬头，果然见日头仍悬在东南方，与他们出发时一模一样。玉佩在怀中灼热如炭，倒“世”符号透过衣料映出淡淡的红光，像一枚即将灼烧皮肤的烙印。她突然想起上一世看过的话本，里面的江湖侠客永远在赶路，却从不需要考虑天黑食宿——原来他们曾身处的“人生”，竟和话本里的故事一样粗疏。
“快看前面！”顾远舟突然拔剑，剑尖指向街口。
一群黑影正从西面八方涌来，他们的身形比之前遇到的代码人影更凝实，手里握着泛着寒光的兵器，兵器上缠绕着黑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到挣扎的人影——是那些玻璃珠里消失的顾府下人。
“清除异常变量，维护剧情稳定。”为首的黑影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说一个字，嘴角就会裂开一道细密的缝，缝里渗出银色的液体。
顾远舟将萧沁护在身后，佩剑划出一道银色的弧光，剑气撞上黑雾的刹那，竟迸发出刺眼的火花。那些黑影被剑气劈中的地方，没有流血，而是像被撕碎的纸页般卷起来，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字符，仔细看去，竟是“家丁甲”“护卫乙”之类的标注。
“他们是……配角？”萧沁的心跳如擂鼓，一个荒谬却越来越清晰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天空中突然飘起无数发光的文字，那些文字悬浮在半空，大小不一，颜色各异，像初春漫天飞舞的柳絮。
「来了来了！男女主终于要首面世界真相了吗？」
「前面就是结界裂缝了吧？记得原著里这里有场大战，顾将军要断一条胳膊来着。」
「心疼沁沁，上一世死得那么惨，这一世还要被剧情杀追着跑。」
「李嵩的势力居然具象化成黑衣人了？这副本设定还挺带感。」
「快看顾将军的剑！还是那把‘碎影’，上一世就是用它劈开的时空裂缝，不知道这一世能不能复刻名场面。」
萧沁猛地抬头，那些文字像活过来的萤火虫，在她眼前盘旋、闪烁。她认得这些字，是她和顾远舟日常书写的简体，可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意思，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她的太阳穴。
“副本？原著？剧情杀？”顾远舟的声音发颤，他挥剑劈开一个扑来的黑影，剑刃上沾着的银色液体滴落在地，竟化作了“反派杂兵×3”的字样，随即烟消云散。
更多的文字涌了出来，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半个天空：
「呜呜呜我的意难平柳姨娘居然只是个引导剧情的工具人，心疼一秒钟。」
「前面高能预警！按照大纲，这里会触发‘记忆回溯’剧情，萧沁要想起自己是穿书者了！」
「顾将军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是男主啊？急死我了！」
「说起来这书的设定bug还挺多，上一世的逻辑都圆不上，希望这一世能改好点。」
「别骂了别骂了，作者说这是‘双世轮回修正系统’，专门补bug的，耐心看下去嘛。」
穿书者？男主？大纲？
萧沁的眼前突然炸开一片白光，上一世零碎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涌来——她并非生来就在这京城，她来自另一个世界，那里有会飞的铁鸟，有发光的方块匣子，她是在病床上看一本名为《京华权谋录》的小说时，突然失去意识的。而那本书里的男主角，就叫顾远舟，女主角……本是吏部尚书的千金，并非她这个商贾之女。
她是个意外闯入书中世界的“穿书者”，而顾远舟，柳姨娘，李嵩……甚至这满街的人，都是书里的角色？
“所以……我们的生死，我们的爱恨，都只是别人笔下的剧情？”顾远舟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握剑护她，曾为她描眉，此刻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连颤抖的频率都像是被设定好的。
黑影们趁机围了上来，黑雾中伸出无数只手，抓向他们的衣襟。萧沁下意识地将玉佩挡在身前，倒“世”符号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将黑影逼退三尺。空中的文字突然变得密集起来：
「！！！玉佩亮了！这是要觉醒金手指了吗？」
「不对啊，原著里玉佩是开启最终副本的钥匙，怎么现在就亮了？」
「难道因为男女主提前知道了世界真相，剧情线开始偏移了？」
「偏移+1！快看那些黑影，动作变僵硬了，好像在加载新指令！」
「不好！系统要强制修正了！天上那是什么？！」
萧沁顺着文字的指向抬头，只见原本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比之前见过的任何裂缝都要宽。裂缝里没有彩色方块，也没有代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黑暗中缓缓降下一道巨大的、由纯金打造的卷轴。
卷轴上没有字，只有一个空洞洞的框，框的边缘闪烁着红光，像是在等待填写什么。而随着卷轴的降下，整个世界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街边的房屋在扭曲，行人的轮廓在模糊，连那些黑影都开始像信号不良的影像般闪烁。
“那是……”顾远舟重新捡起剑，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空中的文字突然变得慌乱：
「是剧情修正卷轴！系统要强行把他们拉回主线！」
「拉回主线就是死啊！上一世就是在这里团灭的！」
「怎么办怎么办？有没有办法阻止？」
「别慌，看玉佩！玉佩好像在抵抗！」
萧沁低头，只见玉佩上的倒“世”符号正在疯狂旋转，在她和顾远舟脚下形成一个白色的光圈。光圈外，世界在崩塌；光圈内，他们的身影却异常清晰。可那道金卷轴仍在缓缓下降，红光越来越盛，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们吞噬。
就在这时，顾远舟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沁儿，不管我们是书中人，还是什么别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那道金卷轴的空白框里，突然浮现出一行血色的大字——
「修正指令：重置双世记忆」
而随着这行字的出现，萧沁和顾远舟的脑海里，同时响起了无数细碎的、像是被强行抹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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