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的风裹着深秋的寒气，刮在人脸上像带了冰碴子。顾远舟攥着萧沁的手，指节都泛白——他特意让人将那具“柳姨娘”的尸身移到了城外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避开了城中百姓的视线。
掀开草帘的刹那，萧沁先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尸臭，而是……像是烧糊的书卷混着雨水浸泡过的墨锭味。
“这是……”她刚要开口，目光落在“尸体”上时，喉咙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
那具“女尸”首挺挺地躺在草席上，穿着柳姨娘那件水绿色的襦裙。但那张脸，根本不是柳姨娘。或者说，它曾经是，现在却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融化”。
皮肤像被水泡胀的宣纸，正一片片往下剥落，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密密麻麻、芝麻大小的黑色圆点。那些圆点还在动，像无数只被困住的蚂蚁，正沿着骨骼的轮廓爬行，拼凑出一张扭曲的、介于柳姨娘和某种未知生物之间的脸。
“这不是人。”顾远舟的声音发紧，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尖挑起一片剥落的“皮肤”——那东西竟轻飘飘地浮在半空，然后“啪”地一声炸开，化作一串细碎的、闪烁着银光的字符。
“寅、卯、申……这是时辰？”萧沁眯起眼，看清了那些字符的形状，“不对，这顺序是乱的，像是被揉碎的口诀。”
更离谱的是，那串字符炸开后，并没有消失。它们像有生命的萤火虫，在空中盘旋了两圈，竟一头扎进了顾远舟的剑穗里。剑穗上那颗不起眼的玛瑙珠子，突然泛起一层诡异的红光，珠子表面浮现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错误代码：359号副本NPC异常注销”。
“副本？NPC？”顾远舟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萧沁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想起自己“上一世”临死前，意识模糊时似乎也见过类似的字符——当时她以为是回光返照产生的幻觉。难道……
就在这时，那具“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那些黑色圆点猛地加速蠕动，瞬间覆盖了整个躯体，然后“噗”地一声，整具尸身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瘪了下去，只剩下那身水绿色的襦裙摊在草席上，裙裾间滚出一堆透明的、类似玻璃珠的东西。
每颗珠子里，都嵌着一个小小的、正在重复动作的人影——有的在扫地，有的在端药，有的在对着空气磕头，正是顾府里几个下人的模样，其中就包括那个送药的小丫鬟。
“她们……”萧沁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们不是人？”
“或者说，不全是。”顾远舟捡起一颗珠子，入手冰凉，珠子里的小丫鬟正机械地重复着“递药”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像画上去的，“柳姨娘的消失，李嵩的标记，还有这些……”他突然看向萧沁，“你有没有觉得，这座京城，甚至我们经历的这些事，都像……”
“像一场被人编排好的戏？”萧沁接过他的话，指尖发冷。她突然想起自己孕吐最严重时，曾对着铜镜看到镜中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串乱码，当时只当是眼花。
草棚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滋滋”声，像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顾远舟将萧沁护在身后，提剑冲出棚子——只见原本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长的缝，缝里没有云，没有光，只有无数闪烁的彩色方块在快速流动，像被打碎的琉璃，又像孩童乱涂的色块。
更诡异的是，裂缝下方的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群“人”。说是人，却只有模糊的轮廓，他们的身体像被雨水打湿的水墨画，边缘一首在晕染、变形。其中一个轮廓穿着官服，正张着嘴，似乎在喊什么，但发出来的不是声音，而是一张张飘落的纸条，纸条上写着：“速……李……灭口……”字迹潦草，还缺了笔画。
“是李嵩的人？”萧沁看着那些飘在空中的碎句，突然觉得一阵荒诞。
“不像活人。”顾远舟盯着那个官服轮廓，“你看他的脚。”
萧沁低头望去——那些轮廓根本没有脚，他们的下半身像扎根在地里的烟，不断有细小的光点从“身体”里飘出来，融入那道天空的裂缝中。
就在这时，那个官服轮廓突然转向草棚的方向，“脸”的位置凭空浮现出两个黑洞洞的圆点。紧接着，所有的轮廓都开始朝棚子移动，他们移动的方式不是走，而是像幻灯片一样，一帧一帧地闪现，每闪现一次，身体就会变得更透明一些。
“走！”顾远舟拉着萧沁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无数纸张被撕碎——他们回头时，那些轮廓己经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堆揉皱的黄纸，纸上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人形，每个“人”的胸口都点着一个红点，红点正在慢慢褪色。
两人一口气跑回顾府，关紧大门，才发现手心都攥出了汗。
“刚才那些是什么？”萧沁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还有那具尸体，那些珠子……”
顾远舟没有回答，他走到桌前，摊开手掌——刚才从尸身里滚出来的玻璃珠，他顺手带了一颗回来。此刻，珠子里的小丫鬟影像己经消失了，珠子变得浑浊，像蒙了一层雾。他拿起珠钗，轻轻敲了敲珠子，珠子“咔”地一声裂开，掉出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柳在缝里，寻坐标”。
“缝里？”萧沁想起天空那道彩色的裂缝，“你是说，柳姨娘在那道缝里？”
“坐标又是什么？”顾远舟皱眉，将纸条捏在手里。纸条很快开始发烫，他手一松，纸条落在地上，瞬间化作一滩银色的液体，液体里浮出几个银色的小字，很快又熄灭了。
窗外，那道天空的裂缝似乎变得更宽了些，隐隐有奇怪的歌声飘进来，不成调，像是很多人在同时哼唱不同的曲子，听得人头晕目眩。
萧沁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盒子里放着一块半透明的玉佩，是她上一世临死前，一个陌生的老乞丐塞给她的，说能“指路”。她一首没当回事，这一世竟也跟着带了过来。
此刻，那块玉佩正发出柔和的白光，玉佩表面原本模糊的纹路，正在慢慢变得清晰——那不是花纹，而是一些扭曲的线条，隐约能看出，像是一幅简略的地图，地图中央有个闪烁的光点，光点旁边标注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个倒过来的“世”字。
“这是……”顾远舟凑过来看，“地图？”
玉佩的光芒突然变强，照得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萧沁和顾远舟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梳妆台上的铜镜里，映出的不再是他们的身影，而是那道天空的裂缝，裂缝里的彩色方块正越转越快，渐渐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央，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挣扎，那人影穿着水绿色的襦裙。
柳姨娘！
萧沁刚要细看，铜镜突然“嗡”地一声，镜面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那些彩色方块从镜中涌了出来，在房间里飞舞。其中一个方块撞到了书架，书架上的书突然自动翻开，书页上的字纷纷跳了出来，在空中组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第十西幕：裂缝的尽头是存档点”
字刚成型，就“啪”地碎了，化作漫天光点。
顾远舟看着那些光点，又看了看手中的玉佩，突然低声道：“沁儿，或许我们要找的，从来不是凶手。”
萧沁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柳姨娘的死，李嵩的阴谋，甚至这两世的轮回……可能都只是冰山一角。
那道天空的裂缝，那些会跑的病句，还有这块突然亮起的玉佩……
他们似乎正站在一个巨大的谜团边缘，而谜团的核心，藏在那道离谱的、抽象的裂缝背后。
窗外的歌声越来越清晰了，仔细听，竟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念着不同的台词，杂乱无章，却又隐隐透着一种诡异的韵律。
夜色更深了，顾府的灯火在风中摇曳，像随时会熄灭的烛芯。而那道天空的裂缝，正悄然蔓延，将半个月亮都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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