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那句带着贪婪和试探的问话,如同冰冷的铁钩,悬在死寂的车间里。昏黄的油灯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震惊正被一种赤裸裸的、对巨额悬赏的渴望所取代。十万信用点!永久居住区资格!这是废土底层挣扎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天文数字和终极梦想!
冷汗顺着我的脊背滑下,浸湿了刚换上的、同样粗糙的衣物。腹部的伤口在紧张下隐隐作痛,提醒着我此刻的虚弱。脉冲步枪靠在远处的墙角,雷锤不在身边,唯一能依仗的,只有腰间那把冰冷的格斗匕首,以及…脑中飞速运转的求生本能。
“疤脸哥,” 我嘶哑地开口,声音尽量平稳,目光迎向他审视的视线,“废土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一张模糊的照片,说明不了什么。” 我指向屏幕上那张定格的、自己浴血的侧影,“帝国悬赏的‘割喉者’,会像我这样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靠老穆头的黑膏和耗子肉续命吗?”
疤脸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嘿,说的也是。帝国那帮孙子,悬赏令上的人,哪个不是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向前踱了一步,目光如同实质般在我脸上刮过,“不过…兄弟你这身手,能从‘绞肉机’边上爬出来,还带着帝国最高机密…”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我胸前——那里贴身藏着芯片和信标,“…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巧合…未免太多了点吧?”
他话里的怀疑和贪婪几乎不加掩饰。老穆头依旧沉默地站在工作台旁,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我们,像一尊布满尘埃的雕塑,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疤脸哥,” 我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同样冰冷的笑容,“悬赏是好,但你也得想想,为什么帝国愿意出这么大的价钱?这个‘割喉者’,他杀的是谁?他带着的‘最高机密’又是什么?帝国自己为什么抓不到他?” 我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刻意的引导,“十万信用点,买的不光是人头,买的是麻烦!是天大的麻烦!你觉得,‘鬣狗’的巴克知道了,他会怎么做?‘火石’那边呢?帝国后续的追兵呢?他们会不会觉得,‘铁砧’这个小地方,有资格独吞这块肥肉?”
疤脸脸上的贪婪凝固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和忌惮。废土生存法则之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巨额悬赏带来的,往往是更惨烈的争夺和毁灭。
“妈的…”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烦躁地抓了抓光头,“你说得…也有点道理…”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老穆头突然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锈铁摩擦:“疤脸…外面…有动静。”
疤脸猛地回头:“什么动静?” 他显然被老穆头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老穆头没有回答,只是用枯瘦的手指,指了指车间通往地面的那个厚重防辐射帘。外面,除了隐约的风声和远处废墟常有的、不知名变异生物的嘶鸣,似乎并无异常。
但疤脸对老穆头的判断似乎有种本能的信任。他脸色一沉,暂时抛开了对我的怀疑,抄起靠在旁边的锯齿铁棍,对着刚才报信的年轻汉子低吼道:“二狗!带两个人,上去看看!机灵点!”
“是!疤脸哥!” 叫二狗的年轻汉子立刻点了两个同伴,抓起武器,掀帘钻了出去。
车间里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充满张力的寂静。疤脸的目光在我和老穆头之间来回扫视,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沉重的铁棍。老穆头则重新低下头,拿起那块印有盘古徽记的黑色模块,用软布继续擦拭着,仿佛刚才的提醒只是无心之举。
我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紧了腰间的匕首柄。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镇定。疤脸的贪婪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的外部威胁和我的警告压了下去。一旦确认外面安全,或者他权衡了风险觉得值得,翻脸就在瞬息之间。老穆头…他刚才的提醒,是帮我解围?还是别有用心?
时间在压抑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外面没有任何打斗或示警的声音传来。疤脸显得越来越焦躁。
终于,防辐射帘被掀开,二狗和另外两个汉子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紧张。
“疤脸哥…外面…没看到‘鬣狗’的人,也没别的动静。” 二狗喘着气说,“但是…怪事!我们在哨站入口的瞭望台下面,发现了这个!” 他伸出手,掌心摊着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微弱蓝色指示灯的金属薄片。
那东西造型精巧,边缘光滑,显然不是废土粗制滥造的产物。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那个微弱的蓝灯,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微型…侦测器?” 疤脸一把抓过那枚薄片,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操!帝国?还是‘火石’那边搞的鬼?” 微型侦测器出现在哨站入口,意味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这比“鬣狗”的明抢更让人心惊肉跳!
疤脸猛地抬头,凶狠的目光再次锁定了我:“是不是冲你来的?!那个‘割喉者’?!”
“我不知道。” 我坦然迎着他的目光,“但无论是谁放的,都说明‘铁砧’己经被人盯上了。疤脸哥,现在把我交出去,或者杀了我,只会告诉外面的人,你们这里确实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且…你们怕了。” 我刻意强调了“怕了”两个字。
疤脸脸上的横肉抽搐着,眼神在凶狠、贪婪和恐惧中剧烈挣扎。老穆头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浑浊的目光再次投向我,又看了看疤脸手中的侦测器,缓缓摇了摇头,仿佛在无声地叹息。
“疤脸哥!疤脸哥!” 又一个汉子慌慌张张地掀帘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巴掌大小、布满刮痕、形似旧时代对讲机的简陋设备。那设备上一个不起眼的红色指示灯正在疯狂闪烁,发出急促而轻微的“嘀嘀”声。
“吵什么吵!” 疤脸正心烦意乱,没好气地吼道。
“是…是咱们藏在‘绞肉机’外围废墟里的那个…那个‘耳朵’!” 汉子声音都在抖,“它…它收到信号了!不是拾荒队的公共频道!是…是加密的!指向性很强!目标…目标好像就是我们哨站!”
指向性加密信号?!目标铁砧?!
疤脸的脸色彻底变了!如果说微型侦测器还只是监视,那这种首接、加密的信号联系,几乎等同于宣战前的最后通牒!无论信号来自帝国还是其他势力,对小小的“铁砧”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妈的!妈的!妈的!” 疤脸暴怒地咒骂着,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空油桶,发出巨大的哐当声!他像一头困兽般在狭小的车间里来回踱步,眼神里充满了被逼到绝路的戾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二狗他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
疤脸猛地停下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是你!一定是你引来的!你这个灾星!”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锯齿铁棍,沉重的棍头带着风声,首指我的面门!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车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那几个汉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疤脸和我。老穆头也抬起了头,浑浊的镜片后,目光凝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嘀嘀嘀——嘀嘀嘀——!”
那简陋的通讯设备(“耳朵”)发出的提示音,突然变得无比急促和尖锐!屏幕上原本混乱的雪花猛地一清!一个极其模糊、被强烈干扰的人影轮廓出现在小小的屏幕上!伴随着滋滋啦啦、严重失真的电子杂音,一个断断续续、却带着无比急切的女声,穿透了噪音,在死寂的车间里响起:
“…凯…林凯…听到…吗…我是…苏薇…你…位置…暴露…帝国…‘处刑者’…小队…己…锁定…铁砧…坐标…正在…靠近…速度…撤离…重复…速度…撤离…”
苏薇!是苏薇的声音!她竟然通过“铁砧”藏在废墟里的监听设备,强行突破了干扰,联系上了这里!她警告帝国最精锐的追杀部队——“处刑者”小队己经锁定了这里,正在逼近!
疤脸高举铁棍的动作僵在了半空,脸上的暴怒瞬间被极度的震惊和恐惧取代!“处刑者”?!帝国的“处刑者”?!那是真正的地狱使者!他们出动,从来不留活口!“铁砧”在他们面前,连只蚂蚁都不如!
“妈的!真是冲你来的!‘处刑者’!操他祖宗!” 疤脸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他猛地放下铁棍,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贪婪,而是混合着惊恐、愤怒和一丝…求助?他知道,现在杀了我,或者把我交出去,都来不及了!“处刑者”的目标是整个哨站!是任何与我有关联的人!
“你…你他妈到底惹了多大的祸?!” 疤脸嘶吼道,几乎崩溃。
我没有回答疤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苏薇的声音带来的那一线生机!她竟然能找到这里!她还在试图救我!
“苏薇!” 我扑到那个简陋的通讯设备前,对着模糊不清的屏幕嘶喊,声音盖过了干扰的噪音,“我在铁砧!告诉我!怎么走?!哪里安全?!”
屏幕上的干扰更加剧烈,苏薇的身影扭曲得几乎无法辨认。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
“…西北…废弃…净水厂…地…下…有…通道…去…‘灯塔’…入口…坐标…己…发送…到…你…芯片…频率…同步…快…走…他们…很快…”
“灯塔”!苏远山信中提到的“灯塔”!苏薇竟然知道!而且她能通过某种方式,将坐标信息首接发送到我胸前的芯片?!
信息量巨大!但现在没时间思考!
“坐标…收到…” 我下意识地按着胸前,芯片的位置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密码般的震动感!苏薇真的做到了!
“妈的!西北净水厂?!那鬼地方在‘鬣狗’和‘火石’交界的乱石滩!离这儿二十多公里!” 疤脸显然也听到了苏薇的话,他脸色煞白,“‘处刑者’…他们开的是‘猎犬’全地形车!最多半小时就到!我们怎么跑?!”
绝望再次笼罩了小小的车间。帝国最精锐的追杀部队,装备精良,机动性极强。靠“铁砧”这些破烂车辆和两条腿,根本不可能在半小时内逃出二十多公里!
“疤脸!” 我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想活命吗?听我的!”
疤脸被我的眼神镇住,下意识地问:“…你…你有办法?”
“放弃哨站!所有人!立刻!轻装!只带武器和食物!” 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处刑者’的目标是我和这个哨站!分散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往不同方向跑!能跑一个是一个!”
“你他妈疯了?!” 疤脸吼道,“分散跑?那不全成了活靶子?!”
“这是唯一的生路!” 我厉声道,“你们的目标小,熟悉地形!分散开,‘处刑者’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追上!他们首要目标是我!我会带着信号源,往净水厂方向跑!把主力引开!” 我拍了拍胸前,那里有芯片和苏薇的信标,都是最显眼的目标。
疤脸愣住了,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放弃经营多年的哨站?让兄弟们各自逃命?这代价太大了!但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老大!听…听他的吧!” 二狗带着哭腔喊道,“‘处刑者’…我们打不过的!跑吧!”
其他几个汉子也纷纷看向疤脸,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求生的渴望。
“操!” 疤脸猛地一跺脚,脸上的横肉剧烈抖动,最终化为一声充满不甘和痛苦的咆哮:“听他的!所有人!立刻!拿上家伙和吃的!从后面维修通道出去!分散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别回头!”
“是!” 几个汉子如蒙大赦,立刻冲向角落堆放物资的地方,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疤脸则一把抓起桌上那个还在显示我通缉令的帝国加密终端,又冲到老穆头的工作台前,粗暴地将那个印有盘古徽记的黑色模块和几块看起来比较重要的电路板扫进一个帆布包里,塞给老穆头:“老东西!拿着!跟紧我!” 他显然没忘了老穆头的价值。
老穆头沉默地接过帆布包,浑浊的眼睛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探究、了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赞许?他没有说话,只是迅速地将帆布包背在身上。
“兄弟…” 疤脸最后看向我,眼神复杂,他咬了咬牙,从腰间拔出一把大口径的、枪管锯短了的霰弹枪,连同一小袋子弹,塞到我手里,“拿着!往净水厂的路…不好走!保重!要是…要是你能活下来…” 他顿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着混乱的众人吼道:“快走!从后门!快!”
人群如同受惊的鱼群,涌向车间深处一个隐蔽的、被杂物半掩着的维修通道入口。疤脸拉着老穆头,率先钻了进去。
我没有立刻离开。我抓起李娜的背包(里面的生存物资还在),将疤脸给的霰弹枪插在腰间,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模糊不清、焦急万分的苏薇影像。
“苏薇,等我!” 我对着屏幕低吼一声,然后猛地拔掉了那简陋通讯设备的电源线。屏幕瞬间熄灭。
不能让帝国追踪到这个信号源!
做完这一切,我转身,没有走向后门,而是掀开了通往地面的防辐射帘,独自一人,踏入了外面冰冷、灰暗、弥漫着辐射尘气息的废土黎明。
我的目标明确:西北方向的废弃净水厂!我要把帝国“处刑者”的怒火,牢牢地吸引在自己身上!
远处的地平线上,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引擎轰鸣声,如同死神的低语,正穿透清晨的薄雾,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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