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余烬中的哨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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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余烬中的哨站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每一寸空间,吞噬着声音,吞噬着方向。只有那一声声“咚…咚…咚…”的敲击,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丧钟,不紧不慢,却带着无法言喻的压迫感,在陈列场的死寂中回荡。每一次声响,都仿佛敲在紧绷的神经末梢,冰冷而…精准?它不再靠近,也不再远离,只是存在,像在丈量着这片钢铁坟场的尺寸,又像在耐心等待着什么。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几乎要窒息。腹部的伤口在冰冷和持续的失血下,疼痛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寒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每一次迈步都像拖着千钧重担。李娜的背包压在肩上,如同王强最后的托付,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我强迫自己忽略那诡异的敲击声,将全部意志集中在芯片嵌入大门后残留的那一丝微弱链接感上。它像黑暗中的一缕蛛丝,极其脆弱,却是我唯一的方向指引。门…那扇巨大的钢铁之门…必须回到那里!取回芯片!离开这个地狱!

凭借着这缕微弱的感应和记忆中对来时路径的模糊轮廓,我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踉跄前行。脚下湿滑的网格地板如同布满陷阱的沼泽,随时可能踩空或滑倒。冰冷的金属舱壁触手可及,每一次触碰都带来刺骨的寒意,仿佛在提醒我,那些浸泡在失败进化液中的扭曲人形,就在咫尺之遥,无声地“注视”着。

“咚…”

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就在左侧不远处,一个巨大培养舱的后面。我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背脊紧紧贴住冰冷的舱壁,脉冲步枪的枪口在黑暗中徒劳地指向那个方向。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死寂。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那声音没有再次响起,也没有其他动静。

是陷阱?还是这盘古设施深处某个垂死的机械结构最后的挣扎?

不敢赌。我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改变方向,尽量远离声音来源,继续向感应中大门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极致的紧张中失去了意义。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眼前的黑暗仿佛开始旋转,耳边也出现了细微的嗡鸣。王强灰败的脸,李娜扭曲的复眼,腐蚀之种爆裂的头颅,还有记忆中那洁白的实验室灯光和镜中林振声狂热疲惫的脸…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失控的走马灯,在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疯狂闪现。

我是林凯…我是林振声…我是零号…我是盘古计划的基石…我是制造地狱的疯子…

混乱的认知如同绞索,越收越紧。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绝非自然的光源!

不是应急灯!是幽冷的、如同磷火般的惨绿色微光!来自…那扇巨大的钢铁之门!

门中心,那个嵌入芯片的巨大圆形装置,正散发着极其暗淡、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惨绿光芒!它并未完全熄灭!是那残余的0.2%能源?还是芯片本身在某种未知机制下维持着最低限度的链接?

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求生的本能压榨出身体最后一丝潜能。我几乎是手脚并用,踉跄着扑到那扇冰冷的巨门前。芯片!就在那个凹槽里!惨绿的光芒映照着它冰冷的表面,仿佛它己与这扇门融为一体。

“咔哒…”

我颤抖的手指抠住芯片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它从凹槽中撬了出来!入手冰冷,那之前持续的灼热链接感瞬间消失,仿佛被强行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失重般的虚弱感席卷全身。

就在芯片离体的瞬间!

“嗡——!”

门中心那个巨大的圆形装置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阵强烈的、不稳定的幽绿光芒!紧接着,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彻底熄灭!整个装置陷入一片死寂。同时,门体内部传来一阵沉闷的、仿佛齿轮彻底崩断的“咔嚓”声,以及某种液体泄漏的“嘶嘶”声。

这扇门,连同它背后这庞大的盘古设施,最后一点残余的生命迹象,彻底消失了。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设施深处传来,伴随着剧烈的震动!是那诡异的敲击声源头?还是核心能源彻底崩溃引发的连锁反应?天花板上有零星的锈片和冷凝液落下。

没有时间了!

我攥紧冰冷的芯片,将它塞回胸前最贴身的口袋。然后,凭借着最后一点记忆,摸索到巨门侧面一个不起眼的、用于紧急手动开启的隐蔽拉杆。这东西在旧时代设施中很常见,是最后的逃生保障。

“嘎吱——!!!”

用尽身体最后的力量,狠狠压下那根锈蚀沉重的拉杆!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道之前被系统开启、后来被强行关闭的狭窄矩形缝隙,在机械结构的驱动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再次滑开!一股远比内部更加冰冷、带着辐射尘和酸雨气息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

门外,依旧是那片被帝国与巢穴蹂躏过的废弃都市景象,但此刻笼罩在一种诡异的、灰蒙蒙的“黎明”微光中。冰冷的酸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冲刷着断壁残垣上的血迹和焦痕。远处,帝国“剃刀”装甲车的残骸还在燃烧,冒出滚滚黑烟。变异蟑螂破碎的甲壳和暗绿色粘液西处可见,混合着帝国士兵焦黑的尸体。战斗似乎己经结束,留下了一片更加死寂、更加破败的战场。

巢穴…似乎也沉寂了。那恐怖的精神威压消失了。

暂时安全了?不!必须立刻离开!帝国后续部队随时可能抵达!

我拖着濒临极限的身体,挤出那道狭窄的门缝。冰冷的雨水瞬间打在身上,刺骨的寒意反而带来一丝清醒。腹部的伤口被雨水冲刷,带来火辣辣的剧痛,鲜血混着雨水不断流淌。

辨认了一下方向,我朝着记忆中与王强、李娜约定的“老地方”——城市边缘一个相对隐蔽的废弃水塔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视线模糊,耳边的嗡鸣声越来越大。

没走多远,在绕过一堆还在冒着青烟的装甲车残骸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剧痛和冰冷彻底淹没了意识。在陷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秒,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远处雨幕中,几点微弱摇曳的火光,以及…某种低沉、有节奏的引擎声?不是帝国装甲车那种狂暴的咆哮,更像是…某种改装过的、粗糙的柴油引擎?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冰冷…刺骨的冰冷…然后是滚烫…

意识在冰与火的夹缝中艰难地浮沉。剧烈的头痛如同有电钻在颅内搅动。腹部的伤口传来持续不断的、火辣辣的钝痛。喉咙干渴得像要冒烟。

“…烧还没退…伤口感染很严重…失血太多了…”

“…妈的,这小子命真硬…这都没死…”

“…看他这身破烂…像是从‘绞肉机’那边爬出来的…”

“…小声点!别让‘鬣狗’的人听见!这可是我们‘铁砧’捡到的肥羊!”

断断续续的对话声,夹杂着金属工具的碰撞声和劣质烟草的味道,钻入模糊的意识。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低矮、昏暗的空间。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和锈蚀的波纹钢板拼接而成,布满污渍和水痕。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汗味、劣质酒精味和某种劣质燃油的味道。一盏用废弃玻璃瓶和电线改成的油灯挂在头顶,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照亮了周围几张布满疲惫和风霜的脸。

我躺在一张坚硬的金属板床上,身下垫着粗糙的、散发着机油味的帆布。腹部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用的是相对干净的灰色布条,上面还渗着暗红色的血迹。李娜的背包就放在床脚。

床边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材矮壮、穿着打满补丁的帆布工装、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的光头男人,正皱着眉头看着我,手里还拿着一个沾着污迹的金属水壶。另一个则是个头发花白、戴着用废弃光学镜片改成的厚厚眼镜的干瘦老头,他手里拿着一个简陋的、用旧听诊器改造的玩意儿,正小心翼翼地按在我腹部的绷带边缘。

“醒了?” 光头疤脸男看到我睁眼,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声音沙哑,“命挺大啊,兄弟。在‘酸雨绞肉机’边上捡到你的时候,老子以为你最多撑半小时。”

“铁砧…” 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这就是他们刚才提到的聚集地名字?

“对!‘铁砧哨站’!” 光头男有些自豪地拍了拍胸脯,“老子是疤脸,哨站的巡逻队长。这是老穆头,我们这儿…呃,算半个医生。” 他指了指旁边的干瘦老头。

老穆头推了推厚厚的眼镜,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仔细打量着我:“高烧,伤口深度感染,失血性休克…能活下来,简首是奇迹。” 他声音干涩,“你肚子里那玩意儿…差点要了你的命。我们只能帮你清理了创口,打了点自制的消炎药水,剩下的…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职业性的探究,“你…是从‘里面’出来的?” 他用枯瘦的手指,指向哨站之外,那个废弃都市核心的方向,那里是盘古设施和“酸雨绞肉机”巢穴所在的区域。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警惕如同本能般苏醒。在废土,暴露底细往往意味着死亡。

疤脸似乎并不意外我的沉默,嘿嘿一笑,拿起水壶递到我干裂的唇边:“喝点水吧,兄弟。放心,在‘铁砧’,只要你守规矩,付得起‘铁钱’,没人会随便动你。你是条汉子,能从‘绞肉机’边上爬出来,老子疤脸佩服!” 他灌了我几口浑浊但还算清凉的水。

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活力。“帝国…巡逻队…还有…那些怪物…” 我嘶哑地问,试图转移话题并获取信息。

“嘿!别提了!” 疤脸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幸灾乐祸,“昨天那场架,打得天昏地暗!‘黑鸦’那帮孙子三辆‘剃刀’,全栽了!被那些打不死的铁壳蟑螂和后来冒出来的…那个鬼东西…撕得粉碎!连人带车,都成了‘绞肉机’的肥料!妈的,看得真解气!” 他啐了一口,“不过那鬼东西好像也受了重创,后来就没动静了。现在那片地方,连辐射狼都不敢靠近,邪性得很!”

帝国巡逻队覆灭了?巢穴也沉寂了?这算是个好消息。

“帝国…会报复…” 我提醒道。

“怕个鸟!” 疤脸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们‘铁砧’就是个小破哨站,夹在‘鬣狗’和‘火石’两个大聚居地中间,靠着给来往的拾荒队修修车、换点零件勉强糊口。帝国那些大老爷们,忙着跟‘自由之火’那帮反抗军在西北边死磕呢,哪顾得上我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再说了…”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狡黠,“听说‘黑鸦’这次栽得这么惨,帝国高层震怒,好像内部还在互相推诿责任呢!狗咬狗,一嘴毛!”

帝国与反抗军“自由之火”的战争?帝国高层内斗?这些信息如同碎片,暂时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但足以说明外界的局势同样混乱。

“对了,” 老穆头突然开口,打断了疤脸的喋喋不休,他推了推眼镜,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感看着我,“在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的身体…很奇怪。” 老穆头的声音干涩而缓慢,仿佛在斟酌词句,“不仅仅是辐射病的影响。你的某些生理指标…新陈代谢速率、细胞活性…还有…” 他用枯瘦的手指虚点了一下我的太阳穴附近,“…你这里,有非常细微的、陈旧性的…神经接口疤痕?这可不是废土上能弄出来的东西。”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看穿我的皮囊,“你…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你曾经…参与过什么?”

神经接口疤痕?盘古计划?涅槃协议?!

老穆头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破了刚刚获得片刻喘息的伪装!他只是一个聚集地的“半个医生”,竟然能发现如此隐秘的痕迹?这个“铁砧哨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修车点吗?

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腹部的伤口在紧张下传来一阵剧痛。盘古计划的真相,如同沉重的枷锁,再次压上心头。而疤脸那看似粗豪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铁砧”…这个小小的哨站,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我的身份,恐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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