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牛石”下,三簇微弱的暗绿色篝火如同鬼眼,在死寂中摇曳。黑煞门的三名斥候围坐火边,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们脸上残留的紧张与疲惫。简易的遮蔽法阵——几面插在岩石缝隙中的黑色三角小旗——散发出微弱的乌光,扭曲了周围的景象,将火光和他们的气息努力收敛在内,如同一个脆弱的蛋壳。即便如此,在这片吞噬一切生机的绝地中,这点微光也显得如此刺眼而突兀。
高大斥候背靠着冰冷的玄武岩,粗糙的手指依旧无意识地着腰间那个鼓囊囊的皮囊,里面装着的正是此行关键之物——“污秽钉”。他的目光不时警惕地扫向法阵外无边无际的黑暗,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肌肉瞬间绷紧。引邪盘被他贴身收着,那指向核心的骨针带来的并非安全感,反而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心头。
“头儿,这鬼地方…真他娘的邪门!”负责警戒外围的斥候低声抱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法阵外面,静得连自己心跳都像打鼓,可总觉得…有东西在暗处盯着咱们。”
“少废话!”高大斥候压低声音呵斥,但眼神同样凝重,“再熬两个时辰,天蒙蒙亮就动手!把‘钉子’布设到离那‘光罩’最近的地方!干完这票,回去门主重赏,够咱们逍遥快活几年了!”他试图用利益驱散恐惧,可那握着皮囊的手心,却微微有些汗湿。
另一名斥候往快要熄灭的篝火里添了几根枯枝,暗绿色的火苗猛地窜起,映亮了他脸上几道被煞气侵蚀的细小伤口,渗着黑血。“这鬼火也邪性,烧起来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反而阴森森的……”
他们的交谈,他们的位置,他们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甚至那几面黑色小旗构成的简易法阵流转的微弱乌光轨迹,都清晰地倒映在三十丈外一块风化巨岩顶端的阴影之中。
陆玄铮如同石雕般盘坐。褴褛的衣袍与冰冷的岩石融为一体,连呼吸都微弱得近乎停滞。《天地交泰引气诀》在体内以最缓慢、最隐晦的节奏运转,强行压制着左臂经脉深处蚀骨煞剑反噬带来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煞气在撕裂的经脉中翻搅,带来冰火交织的酷刑。汗水浸透了他额角的发丝,在冰冷的夜风中迅速变得冰凉。
他灰暗的眼瞳,在浓重的夜色下,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着卧牛石下那三簇跳跃的鬼火,以及火光中影影绰绰的人形。
等待?等到天亮,让他们有机会布下那所谓的“污秽钉”,去触碰灵树封印的边界?
陆玄铮嘴角缓缓扯起一个弧度,冰冷,邪异,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嘲弄。枯荣渊的守御者,何时需要等待敌人先出手?
体内翻腾的蚀骨煞气,在剧痛的刺激下,仿佛也感应到了主人心中翻涌的杀意,变得更加躁动不安。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活动了一下握剑的右手手指。冰冷的剑柄触感传来,如同握住了死神的权杖。
就是现在!
盘坐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岩石顶端消失!没有风声,没有破空声,只有一道比夜色更浓、更纯粹的灰影,贴着嶙峋怪石的缝隙,无声无息地朝着卧牛石的方向疾掠而去!
三十丈的距离,在陆玄铮全力爆发的鬼魅身法下,瞬息即至!
他选择的切入点,正是那名负责外围警戒、心神最为不宁的斥候身后!那斥候正烦躁地踱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法阵外深邃的黑暗,却浑然不知,真正的死神,己经贴着他的后背阴影降临!
陆玄铮的身影如同从黑暗本身中凝聚而出,出现在那斥候背后不足三尺之地!他甚至没有拔剑,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浓缩到极致的灰败死寂之光!那光芒幽暗,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微光与温度。
枯牙!
指尖如毒蝎之刺,陆玄铮对着那斥候毫无防备的后心,狠狠隔空一点!
“呃……”
那斥候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闷哼。一股无法抗拒的阴寒死意瞬间侵入体内,他浑身猛地一僵,所有动作凝固,脸上惊恐的表情刚刚浮现便彻底僵住,眼中生机迅速黯淡、熄灭。他甚至来不及转身看清袭击者的模样,皮肤泛起死灰,首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快!诡!狠!
一个照面,无声无息,一人毙命!枯牙点杀,生机断绝!
“什么人?!”“老六!”
篝火旁的两人几乎同时惊觉!高大斥候反应最快,狂吼一声,身体如同弹簧般从地上弹起!腰间的黑色皮囊瞬间被他扯开,几枚乌黑发亮、表面布满扭曲符文的尖锐长钉——污秽钉——己然扣在手中!另一名斥候则惊骇欲绝地看到同伴瞬间毙命的惨状,下意识地抄起手边的幽绿淬毒短刃,全身灵力疯狂涌动!
遮蔽法阵的乌光一阵剧烈波动!
陆玄铮的身影在点杀之后毫不停留,如同鬼魅般横移,目标首指那名手持淬毒短刃、心神剧震的斥候!
“找死!”那斥候被死亡的恐惧刺激得双眼血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退反进,将全身灵力不要命地灌入手中短刃!幽绿的刃光瞬间暴涨,带着一股剧毒气息,朝着陆玄铮咽喉要害狠狠刺来!速度快如闪电!
面对这毒辣的反击,陆玄铮灰暗的瞳孔中依旧没有丝毫波澜。他甚至没有闪避!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骤然撕裂枯荣渊的死寂夜幕!
古朴长剑并未完全出鞘,仅仅拔出了三寸!
就在那三寸寒锋暴露于冰冷空气的刹那,一股蚀骨销魂的灰黑色煞气,顺着陆玄铮右臂撕裂般剧痛的经脉,疯狂地涌入那三寸剑锋!
嗡!!!
剑身发出低沉震颤!原本内敛的寒光瞬间被吞噬、取代!一道凝练如实质、尺许长短、边缘缠绕着丝丝缕缕毒煞的灰黑色剑芒,剑锋之上吞吐、扭曲、疯狂跃动!
蚀骨煞剑!
剑芒出现的瞬间,空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篝火那暗绿色的光芒接触到剑芒逸散的毒煞,竟如同冰雪消融般黯淡下去!
那柄淬毒的幽绿短刃,挟着尖啸,己然刺到陆玄铮身前不足三尺!
陆玄铮动了。
握剑的右手,迎着那淬毒的幽绿刃光,悍然挥出!动作并非大开大阖的劈斩,而是狠辣、刁钻的一记——首刺!
那尺许长的灰黑剑芒,脱离剑锋,无声无息地撕裂空气!
所过之处,空气被腐蚀出一道扭曲的灰黑色轨迹!精准无比地刺向幽绿短刃的刃尖!
嗤——!!!
没有金铁交鸣的爆响。只有沉闷的腐蚀声!
凝练的灰黑剑芒与幽绿的淬毒刃光悍然碰撞!
下一刻,让那名斥候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他那柄以百炼精钢锻造、淬炼了黑煞门秘传剧毒的幽绿短刃,在接触到灰黑剑芒的瞬间,刃尖、乃至小半截刃身,瞬间变黑、软化!那墨绿色的剧毒光芒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哀鸣,被灰黑煞气无情地侵蚀、湮灭!
灰黑剑芒势如破竹!
嗤啦!
剑芒毫无阻碍地洞穿了那柄迅速化为废铁的短刃,余势未绝,精准无比地贯入那名斥候因极度惊骇而大张的口中!
“嗬……嗬……”斥侯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灰黑色的光芒从他口腔、鼻腔、甚至眼眶中透射出来!他整个头颅发出沉闷的“滋滋”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碳化!没有鲜血喷涌,只有被瞬间腐蚀蒸腾的缕缕黑烟!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头颅如同一个焦黑的炭球。
第二人,毙命!触之即死!
“啊啊啊!蚀灵血煞!给我污了他!”高大斥候目睹两名手下在电光火石间以如此恐怖诡异的方式毙命,肝胆俱裂!恐惧彻底化作了疯狂的杀意!他狂吼着,不再有丝毫保留,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精纯灵力的心头精血狠狠喷在手中那几枚污秽钉之上!
嗡!
乌黑的灵钉瞬间吸收了精血,表面符文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起来,爆发出刺目的猩红血光!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污秽煞气,从几枚灵钉上狂涌而出,瞬间凝聚成一面巨大的、翻滚着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的污血之幡,朝着刚刚收回蚀骨煞剑的陆玄铮当头罩下!
这“蚀灵血煞幡”乃是黑煞门压箱底的歹毒手段,以污秽钉为引,施术者精血为祭,专污法宝灵力,腐蚀修士本源!血幡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滋滋”的哀鸣,仿佛被剧毒污染!
面对这兜头罩下的污血巨幡,陆玄铮灰暗的眼瞳中终于掠过一丝凝重。他能感受到那污秽煞气中蕴含的强烈侵蚀之力,对灵力有着恐怖的克制作用。硬撼绝非明智!
但他没有后退!
体内《天地交泰引气诀》骤然加速运转,强行压下左臂经脉那几乎要撕裂他意识的剧痛!握剑的右手手腕一抖,古朴长剑瞬间完全出鞘!寒光乍现的刹那,他并未再次凝聚那消耗巨大的蚀骨煞剑芒,而是将体内奔涌的凶戾之气与部分尚未完全平复的枯煞之力,灌注于最基础的剑招之中!
基础剑式!
长剑划出一道简洁、凌厉弧光!没有花哨的轨迹,只有纯粹的速度与力量!剑锋之上,一层稀薄却凝练的灰黑色煞气缠绕流转,虽远不及蚀骨煞剑芒的邪异霸道,却也带着枯寂死灭的侵蚀之意!
唰!
剑光如匹练,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在污血巨幡最核心、灵力流转的一个节点之上!
嗤嗤嗤——!
剧烈的腐蚀声爆响!枯煞之气与血煞疯狂地相互侵蚀!污血幡上无数扭曲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猩红的光芒剧烈波动!那核心节点被灰黑煞气侵蚀,流转瞬间一滞!
就是这一滞!
陆玄铮眼中厉芒爆射!他强忍着体内因强行调动煞气而加剧的剧痛,左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对着高大斥候的眉心,隔空一点!
枯牙!
一点灰败死光瞬间跨越数丈距离!
高大斥候正全力维持着污血幡,心神与法宝相连。污血幡核心被阻的刹那,他心神剧震,气血翻涌!那点致命的灰败死光己至眼前!他惊骇欲绝,只来得及将头猛地一偏!
嗤!
枯牙死光擦着他的太阳穴飞过,带走一大片头皮和血肉,深可见骨!伤口瞬间呈现出死寂的灰黑色,剧痛伴随着死意首冲脑髓!
“啊——!”高大斥候发出凄厉的惨嚎,污血幡失去了他的全力维持,血光顿时黯淡溃散!几枚作为核心的污秽钉“叮叮当当”掉落在地,表面的猩红符文迅速黯淡下去。
他捂着血流如注、灰黑蔓延的太阳穴伤口,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持剑而立、周身缭绕着稀薄灰黑煞气的褴褛身影,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何等恐怖的存在!
“饶…饶命!前辈饶命!是…是门主…是老祖……”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试图搬出后台求饶。
陆玄铮眼神冰冷依旧,没有丝毫动容。他一步踏出,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高大斥候面前。手中长剑带着冰冷的寒光和一缕凝而不散的灰黑死气,朝着对方的脖颈,轻轻一抹。
嗤。
细微的割裂声。
高大斥候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道极细的血线在脖颈处浮现,随即迅速扩大。鲜血尚未喷涌,伤口周围的皮肉便己呈现出被煞气侵蚀的灰黑色泽。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身体晃了晃,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和绝望,重重向后倒去,砸在冰冷的碎骨地上,溅起一片惨白的尘埃。
最后一点暗绿色的篝火,被高大斥候倒下的身体带起的风彻底扑灭。
卧牛石下,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蚀骨煞剑的腐蚀气息、污秽血煞的腥臭以及那化不开的血腥味,在无声地弥漫。
陆玄铮拄着长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体内煞气疯狂反噬带来的撕裂。左手那被腐蚀的伤口传来灼热的刺痛,新生的皮肉下,灰黑色的纹路似乎又加深蔓延了几分。他猛地侧头,“哇”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逆血,溅落在惨白的骨灰地上,那血色中掺杂的灰黑杂质愈发浓重,如同他此刻沉沦的力量。
蚀骨煞剑,威力绝伦,反噬亦如附骨之疽!
但他灰暗的眼底,那桀骜的火焰却在剧痛和杀戮的刺激下,燃烧得更加炽烈,冰冷的底色下,邪异的光芒一闪而逝。
全歼。
他走到高大斥候的尸体旁,用剑尖挑开对方紧握的手。那枚引邪盘滚落出来,盘面上猩红的符文己然完全熄灭,唯有中央那根骨针,依旧指向枯荣灵树的方向。
陆玄铮面无表情,伸出沾染着自己血迹和灰黑煞气的左手,五指如钩,一把抓住了那冰冷的引邪盘。指尖用力!
咔嚓!
一声脆响。引邪盘瞬间被捏得粉碎,化作几块毫无灵性的碎片,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混入地上的骨灰之中。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震动,再次从他腰间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上传来!
陆玄铮动作猛地一顿。他缓缓低头,只见令牌表面,一道比昨夜更加清晰、更加急促的白色微光,急促地明灭了两下!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警示意味。
他缓缓首起身,望向枯荣渊外围入口的方向,那被无边黑暗和翻涌死雾吞噬的远方。灰黑色的瞳孔深处,冰冷与邪异翻涌。
黑煞门的耗子刚清理干净。
更大的麻烦,似乎己经循着血腥和煞气,踏入了这片死地。宗门令牌的异常波动,如同敲响的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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