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淬出的那份警觉,早成了沈清颜骨子里的本能。眼前这个叫夏辉的圆脸修士,笑容热络得像邻家大哥,提醒也透着股实在劲儿,可沈清颜太清楚——越是裹着蜜糖的饵,底下藏的钩越毒。她见过太多:饿红了眼的父母推着哭嚎的孩子当幌子,只等心软的猎物入瓮,那孩子转头就能蹲在血泊边,眼神空洞地接过递来的、还带着温乎气的肉块。
所以,夏辉凑上来时,沈清颜唇角弯得恰到好处,眼底却结着冰。聊聊无妨,就当听个响,是人是鬼,且看。
夏辉这人,天生话匣子加自来熟。沈清颜乐得省口水,偶尔抛个眼神或短问,就能撬开他的话匣子。真假虚实?先收着再说。
“嘿,沈姑娘,金海城这地方,看着跟水晶宫似的,底下可埋着不少坑!”夏辉咂咂嘴,一副“哥趟过浑水”的架势,“专捏生面孔软柿子,尤其……咳,像你这样招眼的独行女修。大宗门的祖宗?他们躲还来不及,怕惹一身腥臊。”
他往前凑了凑,压着嗓子:“最老掉牙的坑,就是拿破蚌壳珠充‘鲛人泪’,死贵!信他个邪!真想淘换好珠子,认死‘福宝楼’!云逸商会跟鲛人皇那是铁打的交情,铺子就他俩开的,源头货,保真!”
“鲛人泪……真能哭出来?”沈清颜指尖在袖底无意识捻着一枚硬果核,面上适时露出点好奇。
“能是能,”夏辉撇撇嘴,“可那玩意儿是鲛人拿‘灵元’和‘精魄’硬生生憋出来的!伤根基!没那天赋的鲛人,哭抽了也凝不出一颗。金贵着呢!满大街甩卖的?嘿,坑傻子没商量!”他做了个“别上当”的手势。
沈清颜听得专注,心里却在飞快筛检。不管这胖子揣着什么花花肠子,眼下这些“常识”确实管用。真想翻脸?她袖里淬了毒的短刺随时能教他重新投胎。不过现在,几颗果子换情报,划算买卖。
她摸出两颗水灵得能掐出汁的果子递过去:“尝尝?解解乏气。”
“哎哟!谢了沈姑娘!”夏辉眼一亮,接过去咔嚓就是一大口,果汁顺下巴淌,“嚯!够劲儿!甜得正,灵气也足,好东西!”
沈清颜笑笑,下巴微抬,示意继续。
夏辉嚼着果子,话更密了:“再说那‘鲛人绡’,做衣裳是顶好的料子,滑溜不沾水。可这玩意儿也分三六九等!图省心保真,还得福宝楼。路边摊便宜是便宜点,但得赌命!买到糟心货?自认倒霉,找谁哭去?”
他神色忽然一正,语气沉了沉:“有样东西,见了千万绕道走——那种溜圆,夜里发蓝光绿光的‘夜明宝’。那玩意儿是……挖出来的鲛人眼珠子!有些是死鲛人身上取的,有些……啧,来路带血!鲛人国把这当大忌,沾上手,等着被鲛人卫追杀到天涯海角吧!”
沈清颜默默记死,点了点头。
“吃的倒是不孬,”夏辉话头一转,带上点馋相,“鲛人弄的吃食,灵气足,鲜得很。想赚点灵石零花?城里任务堂挂着清理海兽的活儿,金海城十年一轮的海兽潮,跟捅了马蜂窝似的,鲛人那是真拼命,死伤海了去了。鲛人皇挂了悬赏,按海兽个头和凶劲儿给钱,你这修为,在近海溜达溜达,收拾点杂鱼小虾正合适,深海?”他嗤笑一声,“那是龙王爷的食堂,进去?骨头渣子都给你熬了汤!”
沈清颜再次道谢,顺手又摸出几包油纸裹得严实的小零嘴:“朋友捎的,尝尝味儿。”
夏辉眉开眼笑地接了,麻利拆开一包,捏起块肉干扔嘴里,嚼得嘎嘣脆:“唔!香!火候老道,灵气锁得稳,好手艺!”
“她手巧。”沈清颜应得随意。
夏辉似乎也倒空了存货,满足地打了个小嗝,往旁边一歪,闭眼调息去了。
巨大的灵舟破云穿风,又快又稳。朝发夕至,暮色染透天际时,金海城那独特的剪影撞入眼帘——半城灯火浸碧海。
下了灵舟,夏辉冲沈清颜一拱手:“沈姑娘,江湖路远,有缘再会!找歇脚的地儿,图清净安稳就去云逸商会的客栈,门口戳着个能晃瞎眼的大金元宝,显眼!”
“夏道友费心,再会。”沈清颜颔首,看着他圆润的身影没入人流。
独步踏入金海城,一股迥异的、的“活”气扑面而来。没有宵禁的束缚,暮色成了狂欢的序曲,整座城在无数莹白圆石的光辉中彻底苏醒。这些被打磨得光洁如玉的石头,或嵌在墙壁,或悬于檐角,或立于石柱顶端,散发着清冷明亮的光,宛如万千凝固的月光水母,将街巷映照得如同流动的水晶宫。
街上行人如织,辨认鲛人很简单——即便他们此刻踏足陆地,那标志性的、耳廓边缘半透明的腮状结构也清晰可见。沈清颜的目光扫过几个正从水道中上来的鲛人,只见他们湿漉漉的斑斓鱼尾在触及岸石的瞬间,鳞片下微光一闪,水流般褪去,眨眼化作一双双修长有力的腿,赤足踩在光滑的石板路上,行动间带着水族特有的轻盈。
她沿着一条宽阔水道边缘行走,目光被下方彻底吸住。清澈的水下,并非虚幻倒影,而是另一座真实的、镜像般的城池!下方的街道屋舍与岸上别无二致。只是行走其间的“人”,多是摇曳着各色鱼尾的鲛人,如同水中的精灵,在珊瑚灯柱和水草森林间悠然穿梭。水波轻漾,上下两个世界的光影在涟漪间交融、流转,令人恍惚,一时竟分不清是人在岸上观鱼,还是鱼在水中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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