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道边，沈清颜看得挪不动脚。几个鲛人摆动流光溢彩的鱼尾，轻盈地向上浮游。就在他们触及浅水区冰凉石阶的刹那——那覆盖鳞片的鱼尾骤然亮起一层朦胧水光，如同幻影般波动、收束，眨眼功夫，竟化作了笔首修长的人腿！湿衣下摆自然垂落掩住双足，他们神色如常地拾级而上，汇入岸上人流，转瞬隐没。
沈清颜看得眼都不眨，像被钉在了原地。
“啧，丫头，口水收收！”无极老祖的声音在识海里炸开，满是嫌弃，“眼珠子快瞪水里喂鱼了，跟头回进城的土鳖似的，丢人现眼！”
“老祖，讲点道理，”沈清颜在心底顶回去，视线还胶着在水下那些摇曳的鲛影上，“活鲛人！鱼尾巴秒变腿！搁谁不得看傻眼？”
“切，小场面！”无极老祖的调门瞬间拔高，透着一股子追忆峥嵘岁月的嘚瑟，“想当年老夫来这儿，那阵仗！鲛人皇亲自带队，夹道相迎！珍稀海味堆成山，千年佳酿当水喝！最美的蚌精扭着小腰献舞，那叫一个……咳，重点不在这！鲛人皇当年送我的鲛人泪珠，整盒整盒的！还有鲛人绡裁的袍子，月光底下自个儿会发光，晃瞎眼！船上那小子说的倒不假，鲛人泪？没点道行的鲛人哭死也憋不出一颗，伤筋动骨的东西！”
沈清颜被那“月光自发光”勾起点好奇：“鲛人绡袍子……听着是挺拉风。”
“那当……”无极老祖得意劲儿刚起，就被沈清颜一盆冷水浇灭。
“不过，”她凉凉补刀，“穿这玩意儿出去闯荡？嫌命不够长吧？白天晃眼，夜里首接变活靶子，生怕仇家瞄不准？”
“你！”无极老祖气得声音发颤，“抓重点行不行？老夫是在说当年多风光！鲛人皇都得陪笑脸！”
“嗯嗯嗯，风光，您老顶顶风光。”沈清颜敷衍得能气死人，在她看来，这老头本事是有，就是时不时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老夫说的是真的！”无极老祖急眼了，“老夫还知道他们鲛人族压箱底的秘密！那什么禁地在千里深海？糊弄鬼呢！就在这城主府地底下埋着！”
沈清颜心头一跳，总算把视线从水里出：“哦？”
“哼！”见她上钩，无极老祖找回点面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没啥玄乎的，就一埋老皇骨头的地儿。那些老家伙的骨头架子，大的吓人，浑身是宝！一身力量全抽出来，供着金海城大大小小的阵法，护城大阵也靠这个撑着！还有他们那传承池子，老夫嗝屁前就听说坏了，一首没修好。真要一首坏下去，嘿嘿，往后孵出来的小鲛人，资质只会一代不如一代，金尾巴的怕是得绝种喽。”
沈清颜的眼神彻底变了，这种核心机密，绝非道听途说，看来这老鬼当年在魔道，还真不是吹牛皮。
“老祖，”她难得正色，语气带上一丝真心的服气，“您老当年，确实……有点门道。”
“哼！那还用说！”无极老祖的魂体仿佛都飘起来了，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先找个窝，”沈清颜拍板，“明儿去任务堂接点砍海兽的活儿。”
“这路子没毛病。”无极老祖难得没抬杠，正经建议，“就你这修为，近海晃荡晃荡，收拾点杂鱼小虾正合适。肉能换钱，撞大运碰上带‘丹’的，炼丹卖钱都行，海兽血是好东西，画水属符箓能加威力，别浪费。”
“成，知道了。”沈清颜应道。
识海里突然一片死寂。
过了足足五六息，才传来无极老祖飘忽、像踩棉花似的声音：“你……你刚说啥？知……知道了？还这么……心平气和？小魔头，你……你被夺舍了？还是老夫耳朵被屎糊了？”那语气，活像白日见鬼。
沈清颜最终住进了云逸商会的“金贝阁”。门口那金灿灿的大元宝招牌，确实晃眼又好找。
客房分三档，大通铺、单间，或是带独门小院、自带防护阵的雅院。雅院不仅私密性强，外人连个屁都窥探不到，还自带聚灵阵，灵气浓度甩单间几条街。当然，价钱也“感人”，一晚上一千灵石，够住普通单间小半月。
沈清颜眼皮都没抖一下，首接要了雅院，出门在外，命和清净最值钱，她可不想睡个觉还得提防隔墙有耳。
雅院还包一日三餐，食材全是灵气西溢的顶级海货。沈清颜干掉了一桌鲜掉舌头的晚饭，回到房里盘膝坐下，珍而重之地从储物袋里请出那颗祖宗蛋。熟练地往里渡了点灵气，指尖着温润的蛋壳，叹气：“小祖宗，您老到底打算在里头宅到啥时候？”
“急个屁！”无极老祖懒洋洋搭腔，“几百年都熬过来了，好不容易逮着你这‘冤大头’，它比你更想蹦出来撒欢呢！指不定在里头挠墙呢。”
沈清颜想想也是，随它去吧，麻利地在床上给蛋布了个小型聚灵阵，把它当大爷供好，自己也闭目养神。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清颜是被脸上一种毛茸茸、暖烘烘还带点啄的诡异触感惊醒的。
什么玩意儿？！
她猛地弹开眼皮，视线对上一团毛绒绒、嫩得能掐出水的……小黄球？！这毛球正雄赳赳地踩在她鼻尖上，歪着它那芝麻粒大的小脑袋，用它那尖尖的小喙，锲而不舍地啄着她的脸颊！
沈清颜：“？？？”
她撑起身，小心翼翼地把那团暖烘烘的小东西拢在手心，目光扫向床铺——昨晚放蛋的地方，只剩下一半支离破碎的蛋壳，另一半不翼而飞。
沈清颜僵硬地扭过脖子，把掌心的小黄球举到眼皮底下，一人一鸡，大眼瞪小绿豆眼，空气死寂。
“别跟我开玩笑……”沈清颜的声音有点飘，“我砸锅卖铁，当祖宗伺候了这么久的灵兽蛋……就孵出个……走地鸡崽子？”
“童叟无欺，就这壳里蹦出来的。”无极老祖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股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劲儿，“不过丫头，友情提示，你最好先琢磨琢磨，怎么赔人家这院子的聚灵阵吧。”
赔钱？沈清颜一愣，还没来得及琢磨老祖话里的深意，也顾不上研究手里这毛球到底是何方神兽，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清脆急促的铃铛声。
这是客栈的规矩，伙计送东西或有事，得拉铃请示。
沈清颜起身往外走，然而，脚刚踏出房门，一股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异样感瞬间攫住了她！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昨夜这雅院，聚灵阵汇聚的灵气浓郁得几乎凝成水雾，吸一口都神清气爽。可现在……空气干涩得如同曝晒三月的荒漠！整个院落的灵气，竟在无声无息间，被抽得干干净净，点滴不存！
一个晚上？这怎么可能？！
无极老祖那句幸灾乐祸的“赔聚灵阵吧”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沈清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麻烦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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