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凌晨三点
冷白色灯光在铝合金百叶窗上切割出锐利的光栅，孙宇甜的后颈能感受到中央空调出风口的细微震颤。三台扫描仪吞吐纸张的嗡鸣声中，她将最后一份泛黄的《人身安全保护令申请书》放入进纸口。液晶屏幕的蓝光刺破墨绿色文件夹投下的阴影，案件目录里"李明芳诉张强家暴案"的卷宗编码仍在闪烁。当第十三次点击保存按钮时，玻璃幕墙外忽然传来运钞车的警笛声，霓虹光影掠过律所前台那只破碎的招财猫——上个月被当事人摔坏的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釉。手机在成摞的《家庭暴力危险性评估表》上震动，岳泽的头像跳出来时，正巧有片银杏叶粘在26层落地窗上，像枚被时光熨烫的金色指纹。
清吧·西点十分
威士忌橡木桶的醇厚气息与雪松香薰纠缠不休，岳泽的登山表表带在暖黄射灯下泛着使用过度的哑光。长岛冰茶顺着檀木吧台的木质纹理滑来，杯底压着的便利贴洇着咖啡渍，刘岩妻子耳后那颗朱砂痣的照片在纸面微微发皱。"颅骨线性骨折的CT影像，"岳泽用打火机灼烤着冰凿，"和去年城中村那个案子创口形态完全吻合。"孙宇甜咬住吸管时尝到薄荷叶破碎的苦涩，冰块碰撞声里浮现出听证会上那沓突然出现的谅解书——被告律师戴着蛇纹戒指的手指掠过她手背，谅解书末页的鲜红指印像雪地里碾碎的浆果。当岳泽虎口处攀岩留下的茧擦过她无名指时，身后突然传来杯盘碎裂的脆响，穿露肩裙的驻唱女孩正蹲身捡拾香槟杯残渣，锁骨处的淤伤在暗处泛着青紫。
法院·十月霜晨
供暖管道在审判厅穹顶深处发出叹息，第十三次播放监控录像时，旁听席某位老人怀里的暖水袋发出咕咚水声。画面里刘岩抡起的实木椅在墙面砸出蛛网状裂痕，飞溅的瓷片在慢镜头中折射出七彩光斑。孙宇甜举起法医拍摄的皮下出血照片，法槌形状的投影笔在证据目录上投下细长阴影："根据《民法典》第1042条第三款..."镁光灯突然在右后方亮起，市台摄像机对焦她起球的西装袖口时，镜头正好捕捉到旁听席第二排的颤动——三名穿灰蓝工装的女人紧握彼此的手，向日葵胸针的金属花瓣刺破晨雾，在暗红色座椅间明灭如星。当审判长宣布休庭时，穿褪色劳保鞋的女人扑进她怀里，围巾纤维间残留的机油味裹挟着啜泣："家政公司说考证就能住员工宿舍..."孙宇甜摸到对方发梢凝结的冰碴，法袍内袋里震动的手机显示着新消息：18通未接来电，13条妇女求助短信。
妇女庇护所·立春日
褪色的新春对联在走廊风口猎猎作响，十六只纸飞机乘着穿堂风掠过天花板裂缝。穿粉色摇粒绒外套的小女孩踮脚将第七架飞机投入光柱，机翼上歪扭的"妈妈平安"被孙宇甜西装内衬的向日葵胸针勾住丝线。指腹抚过米白色西装暗袋时，周明远送来的《家政从业人员权益保障计划》硌痛掌心——扉页钢笔素描的维权标识在纸面洇开，与庇护所墙面的儿童涂鸦形成奇异共振。手机在口袋第七次震动，雷粒发来的活动流程表里，"木兰法律援助十周年"的烫金字正在融化：第十项流程标注着"孙宇甜讲述2008年朝阳区首例反家暴案"。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脆响，穿小熊棉袜的男孩打翻饼干罐，撒落在地上的动物曲奇都在左耳处残缺。
宴会厅水晶灯下
香槟塔在提琴声中泛起月晕般的涟漪，周明远袖口的铂金袖扣折射出冰棱般的光谱。插在向日葵花束里的《女工维权援助方案》散发着油墨清甜，烫金封面上凸起的向阳花与他的银色手环交相辉映——那是去年妇女节她在工坊亲手錾刻的维权标识。当孙宇甜翻开深蓝色名片时，背面的蓝墨水字迹正在呼吸："小妹现任西城区家事调解中心主任。"宴会厅角落的竖琴突然走音，穿酒红色晚礼服的雷粒踩着这个音符冲进来，珍珠手包拉链上挂着的法槌吊坠正在摇晃。LED大屏切到合影环节时，周明远腕间的向日葵突然投射出彩虹光斑，二十五个光点正好覆盖孙宇甜西装第二颗纽扣的位置——那里别着十年前调解失败案的纪念徽章。
结婚登记处·初雪
暖气管道在宣誓台下发出管风琴般的嗡鸣，雷粒扔来的文件袋在磨砂地砖上滑出弧形轨迹。透明塑封下的旧报纸头版氤氲着时光的毛边，25岁的孙宇甜在法院台阶上擦拭眼镜，身后LED屏的"人身保护令"字样正被雨水冲刷成蓝色溪流。周明远托起她戴戒指的手时，腕间手环折射的光斑在结婚照上晕染出星轨，庇护所孩子们叠的千纸鹤在背景墙的玻璃展柜里泛起珍珠母贝的光泽。宣誓镜突然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孙宇甜在镜面折光中看见无数碎片：清吧里被威士忌浸透的委托书、调解室监控摄像头被拔断的电线、妇女节表彰会上崩线的西装袖口，此刻都在周明远转动的腕间手环里熔铸成钻石的十二心十二箭切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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