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疫症初现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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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疫症初现露锋芒

 

栖霞院的死水被世子毒发的惊涛短暂搅动,又迅速归于凝滞。苏芷手腕的伤在反复清洗和布条紧勒下,总算没有溃烂成疮,留下一道狰狞扭曲的紫红疤痕,如同屈辱的烙印。送来的食物依旧是冷硬粗粝的粟米饼子,勉强果腹。她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的野草,在严寒与孤寂中沉默生长,将所有翻腾的恨意与不甘深深压入心底,化作研习医道的养分。父亲的手札、经络图谱在脑中反复描摹,近乎自虐。

死寂并未持续太久。王府西北角的杂役房,先是一个负责浆洗的粗使婆子突然高热呕吐,皮肤上冒出星星点点的红疹。紧接着,两个倒夜香的小厮、一个马夫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恐慌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迅速扩大。

“时疫!是时疫啊!”一个年长的仆妇尖叫着,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这词如同魔咒,瞬间点燃了王府底层压抑己久的惊惶。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地传开。杂役房附近的人纷纷躲避,如同躲避洪水猛兽。连负责送饭给苏芷的哑巴小丫头,脚步都带着仓惶,放下食盒就跑,头也不敢抬。

太医令带着两个徒弟,被匆匆请去。隔着重重院落,苏芷都能隐约听见那边传来的哭嚎和太医令故作镇定的呵斥。她站在栖霞院唯一能望见那片区域的破窗前,冷眼旁观。几个形容枯槁的杂役被粗鲁地拖拽出来,安置在远离主院的偏僻柴房旁临时搭起的草棚里,像被丢弃的垃圾。太医令远远站着,用布巾紧紧捂住口鼻,指挥徒弟洒石灰水,开出的药方不过是些清热解表的寻常之物。

苏芷的目光锐利如鹰,透过纷乱的人群,精准地捕捉着细节:一个病重的马夫被抬出来时,呕吐物溅落在地,浑浊发黄,夹杂着未消化的粗粮;另一个小厮被拖拽时,衣袖滑落,露出的手臂上,红疹密集成片,边缘清晰,中心微微凹陷,并非时疫常见的猩红热或天花形态。更让她心头一动的,是那些病患口中含糊不清抱怨的“肚子绞着疼”。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不是时疫!

她想起父亲笔记中记载的一则偏远山村病例:“……村民忽发寒热,呕恶,身起红粟,状如虫咬,腹中绞痛如绞索。细查其呕吐之物,间有白点蠕动,乃水蛊之症也(寄生虫病)。盖因饮用未沸之溪水,或食未熟之鱼脍所致。以苦楝根皮、槟榔、南瓜子为君,辅以泻下之药,驱虫下泻,其症自解。”

水蛊症!这些杂役的症状,与父亲描述何其相似!红疹非疹,乃虫咬过敏之象;腹中绞痛,正是虫体作祟;呕吐物若有活物……王府的杂役,地位最低,饮食粗劣,水源不洁,接触污物最多,正是此症高发人群!太医令高高在上,只凭表象就妄断时疫,开出的药根本不对症!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混杂着医者的本能在她胸中激荡。那些被隔离在草棚里的,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太医令的误诊和王府的冷漠,正在将他们推向绝路。尤其那个马夫,她记得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在刑场被带回王府那日,混乱中他曾悄悄递给她半块硬饼。

不能坐视!

可她能做什么?身份敏感,禁足于此。没有药,没有工具,甚至没有自由。

目光扫过栖霞院荒芜的角落。积雪覆盖下,几株顽强的生命在寒风中挣扎——是马齿苋!叶片虽被冻得发紫,却依旧挺立。墙角砖缝里,竟还攀爬着几段干枯的苦楝树根皮!这些在太医眼中不值一文的“杂草”、“废料”,此刻在她眼中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父亲笔记中提过,马齿苋清热解毒、凉血止痢,苦楝皮更是驱虫要药!虽然药力不如槟榔、南瓜子,但在无药可用时,它们就是救命的稻草!

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她不再犹豫,冲出院门——看守的侍卫得了王爷“非死不得出”的命令,但也得了凌风“看顾”的暗示,见她并非逃走,只是奔向院中角落,犹豫了一下,并未阻拦。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苏芷不顾手腕旧伤被牵扯的刺痛,跪在冰冷的雪地里,用冻得通红的手指,近乎虔诚地扒开积雪,小心翼翼地采摘下那些冻蔫的马齿苋嫩叶。又找来一块半碎的瓦片,费力地撬开墙角冻硬的砖缝,抠挖出几段深褐色的苦楝根皮。

回到冰冷的屋内,她找到那个被遗忘的旧瓦罐。舀入院中相对干净的积雪,放在残存的炭火余烬上慢慢炙烤。雪水融化,变得温热。她将马齿苋叶子撕碎,苦楝皮用小石块砸成粗末,一股脑投入温水中。

没有煎煮的条件,只能浸泡。她守着这罐简陋的“药汤”,不断搅动,让药性尽可能渗出。一股混合着草腥和淡淡苦涩的气味在冰冷的栖霞院弥漫开来。

药汤成了淡淡的黄绿色。苏芷倒出一碗,自己先尝了一口。味道苦涩怪异,带着泥土和植物的生涩感,但入口后,一股淡淡的凉意滑过咽喉,并无不适。她端着这碗药,走到栖霞院门口。

哑巴小丫头正瑟缩在门廊下躲避风雪,惊恐地看着草棚方向。苏芷走到她面前,将药碗塞到她冰凉的小手里,又指了指远处草棚里病得最重、己经蜷缩成一团、气息奄奄的马夫方向。她无法说话,只能用最恳切、最坚定的眼神看着小丫头,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丫头看着碗里浑浊的汤水,又看看苏芷那双清澈却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瘦小的身体因恐惧而颤抖。但最终,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或者说对草棚那边同样悲惨命运的感同身受,让她猛地一咬牙,用破旧的衣襟裹紧药碗,像只受惊的小鹿,低着头,飞快地朝着隔离草棚的方向冲去。

风雪很大,掩盖了她小小的身影。苏芷站在栖霞院门口,任由寒风灌入她单薄的囚衣,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奔向绝望角落的小小身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在赌,赌这简陋的方子有效,赌那小丫头能顺利送到,赌那马夫命不该绝。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无比漫长。草棚那边似乎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隐约夹杂着呵斥声(是看守的仆役?),但很快又平息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丫头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风雪中,朝着栖霞院跑来。她跑得很急,小脸冻得青紫,跑到苏芷面前,喘着粗气,双手比划着,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神情。她指着草棚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做了一个舒缓的动作,然后对着苏芷,用力地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

成了?!

苏芷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微弱的喜悦涌了上来。她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同样冰凉的发丝。

第二天,消息如同暗流,悄然在王府最底层仆役间涌动。

“老马头…好像缓过来了!”

“昨晚灌了碗黑乎乎的汤,今早热退了点,吐得少了!”

“真的假的?什么汤?”

“不知道…听说是…栖霞院那位…给的?”

怀疑、惊诧、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弥漫着恐慌和石灰味的空气中滋生。栖霞院那扇破败的门,在几个走投无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心态的粗使杂役眼中,似乎透出了一点微弱的光。

傍晚,哑巴小丫头送饭时,食盒下,悄悄地多了一小包干净的布巾。布巾里,裹着几片新鲜的、未被冻坏的、苏芷下午新采的马齿苋叶子,和一小截新挖的苦楝皮。无声的信任与求助,如同藤蔓,悄然攀附上了栖霞院冰冷的墙壁。

苏芷看着那几片青翠的叶子,又望向窗外暮色中依旧被隔离的草棚方向。太医令的“时疫论”依旧高悬,王府的森严壁垒依旧冰冷,但一丝属于医者的锋芒,己在这污浊的泥潭中,悄然刺破了厚重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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