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鹰爪初砺,佛珠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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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鹰爪初砺,佛珠易手

 

冰冷的石牢院落,死寂如同凝固的冰层。石锋蜷缩在囚室门外的阴影里,背靠着刺骨的青石墙,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囚室内,张仁心那如同受伤孤狼般绝望悲怆的嘶吼,以及随后彻底陷入死寂的沉重喘息,如同冰冷的毒针,深深扎进他的心脏。那颗滚落尘埃、沾染血污的佛珠,此刻正冰冷地躺在他的掌心,温润不再,只有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沉甸甸的、名为“遗落”的重量。

多尔衮的“熬鹰”之策,见效了。用李自成血淋淋的头颅,用这赤裸裸的王朝更迭、神州陆沉的残酷宣告,轻易击碎了张仁心在重伤高烧中苦苦维持的最后一丝清明。那只曾以铁血权谋搅动北京风云的鹰,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酷刑下,彻底折翼,坠入了绝望的深渊。石锋甚至能想象到囚室内此刻的景象:张仁心如同破布般瘫在冰冷石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暗,肩头伤口再次崩裂渗血,对苏合的处理毫无反应,只剩下那微弱得如同游丝的呼吸,证明他还未彻底死去。

绝望如同冰冷的铅水,灌满了石锋的胸腔。老鬼死了,张仁心废了。他这把刀,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复仇?向谁?多尔衮?那如同神魔般的存在?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他紧紧攥着那颗冰冷的佛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它捏碎,又仿佛这是他与那点微弱的、名为“仁心”的过往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就在这时!

“哐当!”

沉重的院门铁锁被打开的声音,如同丧钟般在死寂中敲响!

不是送饭,也不是苏合!两名全副武装、眼神比寒冰更冷的戈什哈大步走了进来,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石锋!

“你!起来!” 其中一名戈什哈声音短促冰冷,如同刀锋刮过铁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石锋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佛珠,惊恐地抬起头。又要做什么?难道连他这把无用的刀也要处理掉吗?

“九王爷召见!” 另一名戈什哈补充道,语气中没有丝毫情绪,只有执行命令的冰冷。

九王爷?多尔衮?!

石锋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几乎让他无法呼吸!那个如同魔神般的存在,那个只用一颗人头就摧毁了张仁心的九王爷…现在要见他?!为什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如同蝼蚁般的随从?

他下意识地看向紧闭的囚室门,又低头看向掌心中那颗冰冷的佛珠。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首窜而上!难道…是因为张仁心在昏迷中提到了他?提到了“韩烈”?还是…多尔衮要彻底斩草除根?

没有选择。戈什哈冰冷的手如同铁钳,己经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粗暴地从地上拽了起来!力量之大,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走!” 命令如同鞭子抽下。

石锋被两名戈什哈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如同押解重犯,踉跄着拖出了这座冰冷的囚笼院落。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闭,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绝望。

盛京的夜风,比石牢里更加刺骨。街道空旷死寂,只有他们几人靴子踏在冰冷石板上的单调回响。戈什哈的脚步又快又稳,石锋被拖拽着,深一脚浅一脚,狼狈不堪。他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试图驱散心中的恐惧,但多尔衮那无形的威压仿佛笼罩着整个盛京城,让他喘不过气。

他们并未前往宏伟的皇宫,而是穿过几条寂静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座外表古朴厚重、守卫却异常森严的府邸前。门楣上没有任何张扬的匾额,但门口肃立的戈什哈身上那股百战精锐的杀伐之气,比之前所见更甚。这里是多尔衮的潜邸——睿亲王府。

沉重的府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幽深的庭院和影影绰绰的灯火。一股混合着檀香、墨香和冰冷权力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石锋被押着穿过几重院落,守卫的戈什哈如同移动的雕塑,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他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

最终,他被带到一间灯火通明、却异常空旷肃穆的书房外。两名戈什哈松开手,如同门神般守在紧闭的雕花木门两侧。

“等着!” 冰冷的命令。

石锋站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如同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书房内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可怕。他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压抑的喘息。手中那颗冰冷的佛珠,己被他掌心的冷汗浸透。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那沉重的雕花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缝隙。

一名穿着深蓝色内侍服、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太监出现在门口。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石锋沾满泥污血污、狼狈不堪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佛珠被藏在掌心)。

“王爷让你进去。” 老太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阴柔与威严。

石锋的心脏猛地一抽!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喉咙。他强迫自己迈开如同灌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进了那扇仿佛通往地狱之口的门。

书房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却比外面的冰天雪地更加令人窒息。

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多尔衮并未端坐。他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站在一面巨大的、悬挂着详尽北中国舆图的墙壁前。玄青色的常服在明亮的烛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华。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混合着铁血、智慧与绝对掌控力的威压便弥漫了整个空间,让石锋瞬间感觉自己的存在渺小得如同尘埃。

书房里并非只有多尔衮一人。

鳌拜如同最忠诚的磐石,垂手肃立在书案一侧稍后的位置,眼神低垂,气息沉稳如山。

而在书案的另一侧,稍远一点的位置,站着另一个人。此人身材中等,面容儒雅,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考究的汉式文士袍,外罩一件厚实的貂裘。他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恭谨,眼神却异常深邃,如同古井无波,静静地注视着走进来的石锋。此人,正是多尔衮最重要的汉人谋士之一——范文程!

石锋如同被钉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几乎停滞。他不敢抬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靴尖。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要跪倒在地。

“抬起头来。” 多尔衮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寒冰摩擦,清晰地传入石锋耳中。他没有转身,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幅巨大的舆图上,仿佛石锋的到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石锋浑身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他强迫自己,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抬起头。目光首先撞上鳌拜那冰冷审视的眼神,如同被毒蛇舔舐。随即,又对上范文程那看似平静、实则深不可测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恐惧和卑微。最后,他的视线才极其艰难地、带着巨大的恐惧,落在了多尔衮那挺拔、如同山岳般的背影上。

“韩烈?还是…石锋?” 多尔衮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下,他的面容清晰可见。并非想象中那般凶神恶煞,反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雍容和…深不见底的冰冷。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石锋所有的伪装,首抵他灵魂深处的恐惧。他精准地点出了石锋的本名和化名!

石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无形的威压死死钉在原地!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名字不重要。” 多尔衮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重要的是,你主子张仁心,似乎…不太中用。” 他的目光扫过石锋紧握的拳头,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里面那颗佛珠。“一颗人头,就让他彻底废了。”

石锋的心如同被狠狠捅了一刀!巨大的屈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多尔衮!但接触到对方那双毫无感情、如同深渊般的眼眸时,所有的勇气如同冰雪消融,只剩下更深的恐惧和无力。

多尔衮似乎毫不在意石锋那瞬间爆发的恨意。他缓步走到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坐了下来。动作从容优雅,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吴三桂…” 多尔衮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却如同鹰隼,越过书案,牢牢锁定在石锋的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猎物反应的锐利,“…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你,认识吗?”

吴三桂?!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再次在石锋脑海中炸响!他当然知道!那个手握关宁铁骑、扼守山海关天险的大明(前明)悍将!多尔衮为何突然提起他?!

石锋下意识地摇头,动作因为恐惧而有些僵硬。他一个底层小卒,怎么可能认识那样的大人物?

“不认识,没关系。” 多尔衮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却冷酷到极致的弧度,“本王只想知道,以你看来…或者说,以你家主子张仁心那点可怜的‘仁心’和‘铁腕’来看…”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淬毒的钢针,刺入石锋的眼睛深处,“…这位吴总兵,是愿意给李闯那流寇当狗?还是…愿意给本王当狗?”

轰!

石锋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他的思维!多尔衮的问题,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剖开了天下棋局最残酷的核心!山海关!吴三桂!这个选择,将决定清虏铁蹄能否踏破中原!而多尔衮,竟然在问他?!或者说,是在通过他,试探张仁心可能做出的判断?!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石锋的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他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丢在悬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渊!他该怎么说?他能怎么说?!说吴三桂忠明?清虏会信吗?说吴三桂会降清?他有什么依据?!

“我…我…” 石锋的喉咙如同被堵住,声音嘶哑颤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

他紧握的拳头里,那颗冰冷的佛珠,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细微却清晰的刺痛!这刺痛,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的闪电,瞬间刺破了他混乱的恐惧!

佛珠…张仁心…“仁心”与“铁腕”…不拘泥道德教条…只问结果…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石锋的心头!他猛地抬起头,不再躲闪多尔衮那锐利的目光!那双原本充满恐惧和茫然的眼中,此刻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却又异常冰冷的火焰!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抛弃了所有幻想、只剩下最原始生存本能和模仿的…凶狠!

他模仿着张仁心思考时的那种冰冷语调,模仿着那份抛弃了无谓情感的“务实”,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当狗…要看…给谁当!闯贼…流寇!无根之萍!必败无疑!王爷…天命所归!吴三桂…不傻!” 他一字一句,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真理,“他…定会…开关…迎王师!”

话音落下,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鳌拜依旧低垂着眼帘,仿佛石雕。

范文程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却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精光,如同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而多尔衮…

他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

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眸,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锐利如刀地,聚焦在了石锋的脸上!不再是看蝼蚁的漠然,而是带着一丝审视、一丝意外、以及…一丝发现可用之物的、冰冷的兴趣!

鹰爪初砺,竟露锋芒。

石锋这柄在绝望与恐惧中被反复淬炼的钝刃,在这致命的压力下,竟本能地模仿着主人的“务实”与“狠绝”,第一次主动伸出了试探的爪牙。尽管稚嫩,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凶狠。

那颗被他紧握在掌心、沾染血污泥垢的佛珠,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随着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仿佛那远在囚牢、陷入绝望深渊的主人,其烙印下的本能,正通过这颗冰冷的珠子,悄然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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