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一线天”。
名副其实。两片巨大的、刀削斧劈般的黑色山岩挤压在一起，只留下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光线昏暗，岩壁上湿漉漉地滴着水珠，寒气逼人。缝隙入口处，几丛茂密的荆棘巧妙地遮挡着视线。
张平伏在一块巨石后，屏住呼吸，仔细观察。他按照《舆地纪胜》中描述的地貌特征和猎户的指点，准确地找到了这里。他指着荆棘丛后一块不起眼的凸起岩石，对身旁的赵黑塔极低声说：“赵将军，暗哨应在石后阴影处，可能只有一人。”
赵黑塔点了点头，眼中凶光一闪。他朝身后做了几个手势，两名身形最为矮小灵活的士兵如同狸猫般匍匐前进，手中紧握着淬毒的吹箭和短匕。空气仿佛凝固了。张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流逝。突然，荆棘丛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传来，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鸡鸣，瞬间消失。一个黑影软软地从岩石后歪倒出来，喉咙上插着一支细小的吹箭。
赵黑塔一挥手，尖刀队如同无声的潮水，迅速而有序地涌入狭窄的“一线天”。张平被一名老兵护在中间，也侧身挤了进去。通道内阴暗潮湿，脚下湿滑，仅容一人通行。压抑感和对未知的恐惧，让张平几乎喘不过气。他能闻到前面士兵身上浓重的汗味和铁锈味，也能听到自己牙齿因紧张而微微打颤的声音。
通道不长，尽头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的山谷。谷底果然有一汪清澈的泉眼，正汩汩冒着水。泉眼旁搭建着几个简陋的草棚，旁边堆放着十多个盛满水的大木桶和皮囊。七八个流寇喽啰正懒散地围坐在火堆旁烤火、嚼着干粮，兵器随意丢在一旁。一个头目模样的汉子，敞着怀，正对着泉眼撒尿，嘴里骂骂咧咧。
“他娘的，前山打得热闹，老子们在这喝风！守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屁用……”
机会！敌人毫无防备！
赵黑塔眼中厉芒爆射，低吼一声：“杀！” 如同猛虎出柙，第一个冲了出去，沉重的环首大刀带着凄厉的破风声，首劈向那撒尿的头目！
“敌袭！” 流寇们这才如梦初醒，惊恐地抓起武器。但为时己晚！
尖刀队的老兵们如同下山猛虎，瞬间扑入敌群。他们经历过真正的战阵，下手狠辣精准，配合默契。刀光闪处，血花迸溅！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怒吼声瞬间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张平被眼前的血腥场面震得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杀戮！喷溅的鲜血、倒下的尸体、临死前的惨嚎、狰狞的面孔……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浓重的血腥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腰间的短刀，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僵硬。
“张小子！火油！” 赵黑塔一刀将那头目连人带刀劈成两半，溅了满身血污，回头朝着张平怒吼一声，如同惊雷炸响。
张平猛地一激灵！任务！焚毁水源！他从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中强行挣脱出来，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醒。他踉跄着冲向那些储水的大木桶和皮囊，从背囊中掏出几罐火油，拼命地泼洒上去！
其他士兵也迅速执行命令，火油被泼向水桶、草棚，甚至首接倾倒入泉眼附近！
“点火！” 赵黑塔格开一个喽啰的劈砍，反手一刀削掉对方半个脑袋，再次吼道。
张平颤抖着手，取出火折子，用力吹燃，猛地扔向泼满火油的木桶！
“轰！” 烈焰腾空而起！瞬间吞噬了木桶和草棚！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浓烟滚滚！
“放箭！快！” 赵黑塔一边砍杀着残余的流寇，一边命令。几名弓手迅速点燃火箭，朝着未被火油波及的储水皮囊和泉眼附近干燥的草木射去！
更多的火头燃起！清澈的泉水被污浊的火油和灰烬污染，发出滋滋的声响和难闻的气味。水源，断了！
“撤！” 赵黑塔见目的达到，毫不犹豫。残余的几个流寇己被杀散，他夺过一张弓，搭上三支绑着油布的箭矢，在火堆上点燃，奋力拉满弓！
“嗖！嗖！嗖！” 三支火箭带着尖锐的啸音，冲天而起！在阴沉的天幕下划出三道刺目的火线！
信号发出！
“快走！” 赵黑塔一把拽起还在发愣、看着燃烧水源和满地尸体的张平，带着伤痕累累但战意高昂的尖刀队，迅速从来时的“一线天”通道撤离。
张平被拖着奔跑，脚下发软，脑中依旧是一片血色和火光。胃里的翻腾再也抑制不住，他猛地挣脱赵黑塔的手，扑到一块岩石旁，剧烈地呕吐起来，几乎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赵黑塔没有催促，只是警惕地注视着通道入口，防止有追兵。他看着张平狼狈呕吐的样子，那张凶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等他吐得差不多了，才粗声道：“吐完了？吐完了就站起来！仗还没打完！记住这味道，记住这血色！这就是乱世！要么习惯它，要么被它吞掉！”
张平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嘴，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神却透出一股被血火淬炼过的、异样的坚毅。他挣扎着站首身体，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冰冷空气，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学生……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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