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陟卫所，贺人龙正在他的“行辕”——卫所最好的酒楼里，搂着歌姬，醉眼朦胧地畅想着马彪押运的巨额财富和精良军械运抵后的美妙场景。他盘算着用这笔横财扩充私兵，用那些军械武装心腹，甚至……在乱世中拥兵自重，割据一方。
“报——！！！”一声凄厉的、带着极度惊恐的嘶喊，如同冷水般泼灭了贺人龙的美梦。
一个浑身是血、盔甲破碎的骑兵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哭喊道：“总兵！总兵大人！不好了！马彪将军……全军覆没了！”
“什么？！”贺人龙猛地推开歌姬，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他一把揪起斥候的衣领，目眦欲裂，“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野狼峪……有埋伏！山崩地裂！大火！滚石！马彪将军被射死了！兄弟们……兄弟们全完了！物资……物资都被抢了！”斥候语无伦次，显然还没从地狱般的景象中缓过神来。
“张仁心！！！”贺人龙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震天的咆哮！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粮饷短缺，什么兵变风险，全是狗屁！全是张仁心这奸贼麻痹他的诡计！就是为了这惊天一击，吞掉他的命根子！
“集合！给老子集合所有人马！”贺人龙双眼赤红，状若疯魔，一脚踹翻桌子，“老子要活剐了张仁心！把他碎尸万段！夺回老子的东西！”
卫所内顿时鸡飞狗跳。贺人龙的亲兵将领们慌忙集合部队，但仓促之间，人心惶惶，尤其是听到马彪五百精锐全军覆没的消息后，不少士兵脸上都露出了惧色。
就在贺人龙暴跳如雷，集结部队准备去找张仁心拼命之时，卫所衙门外，却传来了更大的喧嚣！
只见张仁心率领着得胜之师，押解着垂头丧气的俘虏，驱赶着满载着箱笼（装着部分金银绸缎）的大车，浩浩荡荡地回来了！队伍虽然疲惫，但士气高昂，尤其是赵黑塔等凶兵，脸上带着嗜血的兴奋和毫不掩饰的挑衅。
“贺人龙！出来！”张仁心勒马停在衙门前，声音灌注内力，如同惊雷般滚过整个卫所，“看看你心腹爱将马彪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贺人龙带着亲兵杀气腾腾地冲出来，正好看到张仁心示意手下打开几个箱子——金光灿灿的金锭、耀眼的珠宝、华美的绸缎瞬间暴露在阳光下！
“狗贼！那是老子的东西！”贺人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仁心破口大骂，“你竟敢设伏劫杀官军！抢夺军资！形同谋反！来人！给我拿下！”
他身后的亲兵就要上前。
“谁敢！”雷虎和赵黑塔同时爆喝！张仁心身后的精锐瞬间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一股百战余生的凶悍之气弥漫开来，竟让贺人龙那些仓促集结的士兵气势为之一窒！
“贺人龙！”张仁心声音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你纵容部将马彪，勾结流寇（指向俘虏中几个被刻意换上破烂衣服的倒霉蛋），劫掠河南布政使司官库！证据确凿！”他扬了扬手中那张周平发现的残破封条纸，“更胆大包天，私藏甲胄强弩，甚至……私运火炮！”最后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中！
“你……你血口喷人！”贺人龙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他万万没想到张仁心不仅劫了东西，还拿到了封条！更可怕的是，他竟然知道火炮的事！
“血口喷人？”张仁心冷笑，指向身后那些垂头丧气的俘虏，“这些人证，还有这些缴获的赃物，俱在！你贺人龙拥兵自重，纵兵为祸，劫掠地方，私藏军械，图谋不轨！其罪当诛！”
他不再看贺人龙，转身对着周王所在的“养心斋”方向，朗声道：“王爷！贺人龙罪行昭彰，危及社稷！卑职己将其罪证查明，并擒获其叛将马彪余党（指俘虏）！请王爷明察！为保王爷万全，卑职斗胆请旨，即刻护送王爷移驾彰德府！将贺人龙及其党羽，就地羁押，听候朝廷发落！”
他这番话，既是说给周王听，更是说给所有卫所官兵听！将贺人龙彻底钉死在叛贼的耻辱柱上！
“王爷！王爷！您别听这奸贼胡说八道！”贺人龙急了，冲着“养心斋”方向大喊，“他才是劫掠的匪首！他……”
“够了！”周王肥胖的身影在刘安（脸色同样煞白）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出现在门口。他刚才被外面的喧嚣和“谋反”、“火炮”等字眼吓得不轻，此刻看着张仁心身后那些明晃晃的“赃物”和垂头丧气的俘虏，再看看贺人龙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早己信了七八分。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离贺人龙这个“危险分子”！
“贺人龙！你……你太让本王失望了！”周王指着贺人龙，声音发颤，“纵兵劫掠，私藏火炮……你……你简首无法无天！张爱卿护驾有功，明察秋毫！本王……本王准你所奏！即刻启程，前往彰德府！贺人龙及其部众，留在卫所……戴罪立功，清剿流寇！无令不得擅动！”
“王爷！”贺人龙如遭雷击，不敢相信周王就这样抛弃了他！
“王爷英明！”张仁心立刻躬身，不给贺人龙任何辩解的机会，“卑职遵旨！雷虎！赵黑塔！护送王爷车驾，即刻启程！贺总兵，”他转向面如死灰的贺人龙，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王爷有旨，让你‘戴罪立功’，好自为之吧！”
“张——仁——心！！！”贺人龙发出绝望而怨毒的咆哮，眼睁睁看着张仁心的人马簇拥着周王的车驾，带着那部分作为“罪证”和“献捷”的财宝，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卫所！他空有数千兵马，却被周王的“旨意”和张仁心部刚刚全歼马彪五百骑的凶威所慑，竟不敢下令阻拦！
“噗！”急怒攻心之下，贺人龙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被亲兵慌忙扶住。
张仁心骑在马上，走在队伍最前。他听着身后贺人龙那怨毒的咆哮和卫所内的一片死寂，眼神平静无波。他缓缓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习惯性地捻动着那串光滑的檀木佛珠。
阳光洒在他崭新的飞鱼服上（缴获贺人龙部将领的精良甲胄被他换下，依旧穿着象征身份的飞鱼服），也洒在身旁骑着缴获战马、紧紧跟随的周平身上。少年挺首了脊背，努力模仿着张仁心的沉稳，但眼中闪烁着初经大事的兴奋和一种找到方向的坚定。
“大人，”周平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那些俘虏……那些贺人龙的军官……”
张仁心目光扫过队伍后方被严密看押的、几个眼神怨毒的贺人龙心腹军官，声音淡漠，不带一丝感情：“出了卫所十里，寻个僻静处，处理掉。留着，是祸害。”
周平心中一凛，但这一次，他没有震惊，也没有恐惧，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明白了，在这条路上，仁慈有时比杀戮更致命。
队伍迎着朝阳，驶离了武陟卫所这个泥潭。身后，是贺人龙困兽般的咆哮和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前方，是通往彰德府的道路，也是张仁心“谋国”之路真正展开的新篇章。而周平，这只刚刚展露锋芒的雏凤，正紧紧跟随在那道沉默如山的身影之后，开始了他脱胎换骨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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