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料间里,机油和金属粉尘的味道混着窗外星尘雨后的硫磺味,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方启坐在破旧的金属椅上,赵小刀临时改装的抗震义肢靴减轻了脚踝的负担,但双臂和左肩的剧痛仍在持续。小萤缩在他身边,大眼睛里还残留着光蝶被捕获湮灭的惊恐。
赵小刀靠在堆满废弃零件的架子上,机械眼红光微微闪烁,指尖无意识地着左臂银刀的刀柄。刚才那电磁网的能量频段,和他银刀内部核心引擎的震颤频率…太像了。
“那电网,”方启打破沉默,声音嘶哑,“和你的刀…”
“嗯。”赵小刀应了一声,语气罕见地凝重,“同源技术。穹顶集团‘蜂巢’防卫系统的阉割版。”
“蜂巢?”
“一种区域性能量压制场,专克能量体和非金属生命。对付光蝶那种纯能量聚合体,效果拔群。”赵小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看来陈墨对你妹妹的‘兴趣’,比我们想的还大。那光蝶…是小萤弄出来的?”
方启低头看着妹妹。小萤怯怯地抓着他的衣角,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头,小声说:“我…我不知道…就是觉得难受,想唱歌…”
歌声引动星尘,凝聚光蝶,疗愈伤痛。这能力匪夷所思,却也引来了致命的觊觎。容器…陈墨是这么说的。
“这地方不能待了。”赵小刀站起身,“陈墨的人肯定在满城搜捕你们。我送你们出城。”
“出城?去哪?”方启皱眉。妹妹的病需要药,需要线索。第七研究所地下废弃终端里的信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外星基因…Ω片段…源头在哪?
“东海。”赵小刀吐出两个字,“那边…水浑。穹顶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而且,”他看了一眼小萤,“那边有‘老鬼’提过的路子,或许能弄到更稳定的耦合剂,或者…别的办法。”
东海。方启想起老鬼那张油布地图最下方的标记。破晓团…第七前哨。一个方向。
“走。”方启没有犹豫,挣扎着站起。小萤立刻紧紧抓住他的手。
赵小刀带着他们,在迷宫般的废弃金属堆和狭窄巷道里穿行,避开主干道和巡逻的悬浮车。他显然对这片区域的犄角旮旯烂熟于心。
三人沉默而快速地移动,像阴影里的老鼠。
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再次泼下致命的星尘雨。空气沉闷,带着暴雨将至的压抑。
穿过一条堆满腐烂垃圾的窄巷,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相对空旷的废弃小广场。广场边缘,几个衣衫褴褛的拾荒者正围着一个锈蚀的金属垃圾桶翻找着残羹冷炙。
就在这时,一阵虚弱的哀嚎和粗暴的呵斥声传来!
“老东西!活腻了!敢抢食?”
只见一个穿着破夹克的壮汉,正对一个蜷缩在地上的枯瘦身影拳打脚踢!那是个老乞丐,头发花白纠结,脸上布满污垢和皱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怀里死死护着半块发霉的面包,任凭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只是发出痛苦的呜咽。
“滚开!晦气!”另一个拾荒者厌恶地一脚踹在老乞丐腰上。
老乞丐被踹得翻滚出去,撞在广场中央一个废弃的喷泉池基座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蜷缩在那里,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进气多出气少。
方启的脚步顿住了。他看到了老乞丐浑浊眼睛里的绝望,像即将熄灭的烛火。他想起了辐射区里挣扎求生的日子,拳头不自觉地捏紧。
赵小刀拉住他胳膊,低声道:“别管闲事!快走!”
方启的目光扫过那几个骂骂咧咧走开的拾荒者,又落回那垂死的老乞丐身上。他最终还是挣脱了赵小刀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小萤紧紧跟着哥哥。
方启蹲下身,看着老乞丐。老人伤得很重,肋骨可能断了,内脏出血,眼神己经开始涣散。方启从怀里摸出仅剩的半块压缩饼干——那是赵小刀给的——递到老人嘴边。
老乞丐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似乎聚焦在方启脸上。他艰难地张开嘴,却没去咬饼干,而是猛地抬起一只枯瘦如柴、沾满污血的手,死死抓住了方启的手腕!
力气大得惊人!
“呃…呃…”老乞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另一只手颤抖着伸进自己破烂衣服最里层,摸索着。
方启没有挣脱,任由他抓着。
老乞丐摸索了半晌,终于掏出一个东西——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沾满油污和干涸血迹的暗灰色金属板!金属板很薄,看起来像是某种仪器外壳的碎片。
“带…带它去…东海…”老乞丐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漏气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金属板狠狠塞进方启手里!“找…找‘灯塔’…别…别让‘火种’…灭了…”
说完这句话,他眼中的光芒急剧暗淡,抓着方启手腕的手也失去了力量,软软地垂下,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方启握着那块带着老人体温和血迹金属板,触手沉重粗糙。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一些模糊的划痕。
“哥,他…”小萤看着奄奄一息的老人,小脸上满是难过。她下意识地伸出小手,想碰碰老人。
就在这时——
啪嗒。
一滴雨水,毫无征兆地落在了方启手中的金属板上。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星尘雨!又来了!
幽蓝色的荧光雨点迅速变得密集,打在地上、身上,传来熟悉的灼痛感!
“该死!”赵小刀咒骂一声,冲过来想拉他们走。
然而,异变突生!
被星尘雨淋湿的金属板,突然发生了变化!
板面上那些模糊的划痕,在幽蓝雨水的浸润下,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开始散发出柔和的、淡金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那些看似杂乱的划痕,在金光中迅速重组、连接,形成了一条条纵横交错、标注着复杂符号的…航道图?!
不,那更像是一张星图!
无数细小的光点代表着星辰,金色的线条勾勒出扭曲而复杂的航道,指向遥远的东方!星图中心,一个如同灯塔般的金色标记熠熠生辉!星图边缘,还有几个残缺的、意义不明的古老符号在闪烁!
光芒映亮了方启震惊的脸,也照亮了老乞丐最后弥留的脸庞。
老乞丐浑浊的眼睛,在星图金光的映照下,似乎回光返照般亮了一下。他的目光,没有看方启,而是死死地、穿透性地盯住了方启身边的小萤!
他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吐出几个破碎、却无比清晰的字眼:
“园丁…快…快…开花…”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颅歪向一边,气息断绝。
方启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园丁?开花?他在说小萤?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神——
呜——呜——呜——!!!
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城市!瞬间压过了星尘雨的沙沙声!
不是普通的警报!是穹顶集团最高级别的全城AI警报!
刺目的红光,从城市各个角落的警报塔疯狂闪烁!电子合成音通过无处不在的扩音器,响彻云霄:
【警告!侦测到高危能量图谱!】
【坐标定位:下城区西区废弃广场!】
【威胁等级:最高!】
【启动全域防御协议7!】
【清除指令下达!重复,清除指令下达!】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秒!
咻!咻!咻!
数道巨大的、惨白色的高强度探照灯光束,如同天罚之剑,猛地从城市上空几座巨大的悬浮警戒塔上射出!光束无视了倾泻的星尘雨,精准无比地聚焦、交叉锁定了方启他们所在的废弃小广场!
将广场中央那具老乞丐的尸体、握着发光金属板的方启、以及他身边的小萤,完全笼罩在惨白刺目的光柱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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