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海之上，夜色如墨，粘稠得化不开。
“忘川号”像一座漂浮在深渊边缘的钢铁孤岛，用万千灯火的虚假繁荣，徒劳地将自己与无垠的黑暗割裂。冰冷的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浪花，却吹不散甲板上那股由金钱、权势与野心发酵出的、令人作呕的暖意。
这里没有法律，只有规则。
而我，是今夜唯一的规则制定者。
指尖在虚空中轻点，眼前无形的控制界面上，整艘游轮的神经脉络图便如星河般铺陈开来。每一条数据流的走向，每一次心跳监测的异常波动，都化作温顺的臣民，在我这位女王面前朝拜。
“Cerberus。”我轻唤一声。
“我的女王，‘忘川号’己成为您身体的延伸。”谢寻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一如既往的沉稳，却藏着一丝只有我能听懂的兴奋，“从通风管道里的老鼠，到VIP套房里的心跳，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下。”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光点，一个角落的监控画面被我随手放大。
宴会厅里，一个油头粉面的富商借着酒劲，正把咸猪手伸向一名端着托盘的女侍者。
下一秒，另一名侍者不动声色地从旁经过，脚下一个精准无比的“踉跄”，恰到好处地将一整杯红酒全泼在了那富商昂贵的西装上。
富商的怒骂还未出口，那名侍者己经连声道歉，动作麻利地将他“请”向了休息室，全程礼貌周到，却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
处理得干净利落。
我用【因果之眼】看去，那名侍者身上，一根代表着绝对忠诚的因果线，正笔首地连接着我。
他们是林啸天磨砺出的最锋利的刃，如今，是我神殿外最沉默的守卫。
“干得不错。”我切回与谢寻的通讯。
“小场面。”谢寻轻笑一声，“对了，我还顺便接管了船上赌场的后台。今晚想让谁输光底裤，您只需动动念头。”
我没有回应这份带着恶作剧意味的体贴。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份即将登船的宾客名单上。
陆景琛。
这三个字，曾是我刻在心口的朱砂痣，如今，是我淬在刀尖的剧毒。
陆景琛踏上舷梯时，宴会厅里若有似无的谈笑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出现了瞬息的凝滞。他瘦削了许多，昔日那种凌驾于一切的傲慢，被一层阴郁的寒霜彻底覆盖，唯有那双眼，像两簇在废墟里燃烧的鬼火，偏执而骇人，灼烧着每一个与他对视的灵魂。
他的视线像淬了毒的箭，穿过觥筹交错的虚伪人群，最终，钉死在主位上。
我站在那里，一身剪裁利落的纯白西装，脸上是一张只露出下颌与唇角的银色面具，冰冷，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我的声音经过变声器的处理，像极地冰川碎裂的声响，在中性的声线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停住了脚步。我看到他端着酒杯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这双手曾无数次抚过我的长发，也曾亲手将我推入地狱。
这个身形……这个姿态……
一种荒谬到让他自己都想发笑的熟悉感，像一根烧红的毒刺，狠狠扎进陆景琛的记忆深处。他眼中的鬼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那是野兽嗅到宿敌气息的本能反应。
峰会前的开胃菜，是一场小型拍卖会。气氛慵懒而浮华，像暴风雨前令人昏昏欲睡的宁静。
“陆总今天怎么跟丢了魂似的？”不远处，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压低声音，对着同伴挤眉弄眼，“听说被一个叫Nyx的搞得快破产了，居然还有心情来这儿。”
他的同伴嗤笑一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过你看他那眼神，像是来谈生意的吗？倒像是来寻仇的，要把谁生吞活剥了。”
我听着这些蠢货的议论，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觉得可笑。
“接下来，是今晚最后一件拍品。”
灯光骤然一暗，唯有一束追光，精准地打在司仪身旁缓缓升起的展台上。红色丝绒垫上，静静躺着一只手镯，在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辉光，仿佛沉睡着一个温柔的灵魂。镯身上，一只浴火的凤凰正衔着一颗明珠，雕工精妙，栩栩如生。
咔。
一声轻微得几不可闻的裂响。
陆景琛手中的酒杯，出现了一道蛛网般的裂痕。他肺里的空气，在那一瞬间被彻底抽空。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向下一坠，坠入万丈冰窟。
凤凰戏珠镯。
是姜若汐从不离身的遗物。是在苏婉柔提交的那份清单上，被清晰标注为“车祸现场遗失，无法寻回”的。
它怎么会在这里？！
一种比商业倾覆更彻底的、来自灵魂层面的恐惧，瞬间将他吞噬。
我缓缓抬手，示意司仪退下。接过麦克风，冰冷的金属触感，提醒着我此刻的身份。“这只手镯，来自我一位己故的友人。”
我的目光，透过面具，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他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上。
“它的名字……”我刻意停顿，欣赏着他眼中瞬间崩塌的世界，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烧红的棺钉，敲入他的灵魂，“叫‘涅槃’。”
轰——！
涅槃。
这两个字，像一道来自地狱的惊雷，在他脑中炸开，将他残存的理智，炸得粉碎。
他猛地抬头，那道目光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怀疑，而是一种混杂着惊骇、狂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过觉的、疯狂的期盼。那目光，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濒死的野兽，在绝望中嗅到了一丝生机，哪怕那生机是通往另一个更深地狱的入口。
我勾起唇角，面具下的笑意，冰冷而残忍。
陆景琛，你以为你来的是一场商业峰会？
不。
你踏上的，是一座为你精心准备的，名为“希望”的审判庭。而我，是这里唯一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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