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的酒馆像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木门上的铜环磨得发亮，门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刻着“晚渡”二字，笔画被风雨浸得发乌。推开门时，陈年松木的气息混着发酵的果酒香涌出来，裹着檐角铜铃的轻响，把巷外的喧嚣拦在了门外。
室内光线压得很低，吧台后整面墙的酒柜泛着暗红木色，各式酒瓶在顶灯的暖光下浮着层薄晕，威士忌的琥珀色、金酒的透明色、苦艾酒的碧绿色，在玻璃柜里拼成流动的星河。吧台前的高脚凳包着深棕皮革，边缘磨出浅白的毛边，几个客人陷在里面，指尖夹着的烟燃出红点，烟雾在光束里慢悠悠地旋。
地板是拼接的老松木，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轻响，像老物件在低声絮语。靠墙摆着几张矮桌，铺着磨得发亮的绒布，桌角的铜烛台里插着半截蜡烛，蜡泪凝固成不规则的形状。爵士乐从老式唱片机里淌出来，萨克斯的调子慵懒地缠在梁柱上，和客人偶尔碰杯的脆响、冰块撞杯的叮咚声搅在一起，酿出种松弛的昏沉。
走廊往深处去，挂着几幅褪色的老海报，是三十年代的电影明星，眉眼在昏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包厢门是厚重的橡木做的，门把手上缠着细麻绳，推开时能闻到里面飘出的淡淡雪茄味，混着台球杆上檀木的香气，在空气里漫出层隐秘的褶皱。巷子里的爬墙虎绿得发沉，枝叶在墙面上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把阳光滤成碎金似的光点，落在青石板路上。纪挽站在巷口，看着沈绥之的身影拐过一个弯，消失在一扇挂着“闲人免进”木牌的门前——那门嵌在斑驳的砖墙上，若非特意留意，几乎会被藤蔓遮得看不见。
风里突然飘来淡淡的酒气，混着木头被晒透的味道。纪挽犹豫了两秒，终究还是迈开脚步，皮鞋踩在石板上，发出轻得像叹息的声响。
门是虚掩着的，推开来时，门轴“吱呀”一声，惊得檐下的风铃轻响。里面光线很暗，吧台后的暖黄灯光晕开一片柔和的光，几个穿便装的人坐在高脚凳上，低声交谈的声音裹着爵士乐的旋律，漫不经心地飘过来。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沈绥之——一个穿黑色马甲的侍者正领着她往深处走，她的白色背心吊带在昏暗里格外显眼，马尾辫随着脚步轻轻晃。纪挽贴着墙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视线掠过墙上挂着的老海报，落在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包厢门上。
门被推开时，里面传来台球撞击的脆响。纪挽停在走廊拐角，听见侍者说了句“沈小姐，人在里面等您”，随后是关门的轻响。
包厢里的光线比外面亮些，顶灯的光斜斜打在墨绿色的台球桌上。沈绥之刚进门，沙发上那个人抬了抬眼，嘴角噙着笑：“绥之，你来了啊。”
沈绥之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校服外套跟着滑下去，露出里面白色背心吊带。她径首走到台球架旁，拿起一根球杆，指尖在杆身上滑了滑，像是在检查手感。
谢临洲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忽然笑出声，站起身时，椅腿在地毯上蹭出轻响。他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不是他们学校的款式，胸口校徽是烫金的字母——随手扔在沈绥之的外套旁边，两件校服在沙发上叠出深浅不一的色块。
“今天怎么比？”他走到台球架旁，也拿起一根球杆，用巧粉块擦了擦杆头，抬眼看向沈绥之，眼里带着点玩味的挑衅，“还是老规矩，输的请喝黑方？”
沈绥之挑了挑眉，把球杆扛在肩上，发尾扫过脖颈：“老规矩没意思，不如加点码——输的人，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纪挽停在走廊阴影里，包厢门的缝隙漏出些微光亮，把他的影子切得支离破碎。
里面的声音隔着门板渗出来，带着点闷响的质感。沈绥之的声音比在教室里亮些，尾音带着点笑，像颗石子投进温水：“加码？你确定玩得起？”
紧接着是谢临洲的回应，低低的，裹着笑意，像被风吹揉过的丝绸：“输了的人，可别赖账。”
台球撞击的脆响突然炸开，“咔嗒”一声，清越得像冰棱落地。随即是沈绥之轻“啧”一声，带着点懊恼的尾音：“算你运气好。”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谢临洲的声音里藏着揶揄，随后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大概是他靠在了台球桌上，“说起来，上次你欠我的那杯黑方，还没兑现。”
“急什么，”沈绥之的声音远了些，像是走到了沙发边，“等我赢了你这局，连本带利一起算。”
冰块撞在玻璃杯上，发出叮咚的轻响，混着谢临洲拉开椅子的吱呀声。纪挽的指尖抵在冰冷的门板上，能感觉到那震动顺着木纹爬上来，和他胸腔里的心跳撞在一起。
“你们学校那两个姓纪的，”谢临洲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些，像裹着层雾，“最近跟你走得挺近？”
沈绥之似乎笑了笑，台球杆戳在地面的轻响混着她的话传出来：“同学而己，能有多近。”
门板外的纪挽睫毛颤了颤，走廊里的爵士乐还在慢悠悠地淌，却突然变得像根细针，轻轻刺着耳膜。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走廊的栏杆，木头的纹路硌得指腹微微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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