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步入王睿的书房。书房内燃着宁神的檀香，烛火明亮，几碟精致的家常小菜，一壶温好的上好花雕，气氛温馨而放松。屏退了下人，只有这对挚友相对而坐。
几杯温酒下肚，驱散了夜风的微寒。林枫也难得地卸下了朝堂上那份沉稳持重的面具，眉宇间透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锐利。他向王睿简单讲述了琼林宴上的见闻，尤其是皇帝那番关于江南水患的私下嘱托。
王睿听得认真，时而惊叹，时而沉思。当听到“御书房行走”和治水之托时，他眼中精光一闪，随即郑重道：“林兄，此乃天大的机遇！行走御书房，便是踏入了帝国中枢，虽无品级，却近在天子身侧，其份量远胜寻常官职！陛下以此重任相托，显是极其看重你的实干之才！治水之策，关乎黎民社稷，若能办好，前途不可限量！”
林枫点头：“我亦知此乃关键一步。只是，千头万绪，需细细思量。”
“理当如此。” 王睿为他斟满酒，话题一转，带着几分关切的笑意，“林兄如今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御前受封，荣耀己至极点。按我朝惯例，状元郎衣锦还乡祭祖，告慰先祖，光耀门楣，亦是应有之义。不知林兄……打算何时启程返乡？”
“祭祖……” 林枫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变得悠远而复杂。想起在家翘首盼望的母亲，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强烈的责任感涌上心头。寒窗十载，一朝成名天下知，是该回去了，让那九泉之下的父亲知道，他们的儿子，没有辜负期望，真正改变了命运！
他微微蹙眉：“如今刚领圣命，御书房行走之责初担，江南水患之策亦需尽快着手。陛下虽未限定归期，但恐不宜久离京城。”
王睿了然地点点头：“林兄所虑极是。圣眷正隆，当以国事为重。不过，祭祖大事，亦是孝道根本，不可或缺。依小弟愚见，不若先以飞马传书，将此天大之喜报归乡里，告慰先祖在天之灵，并言明因圣命在身，稍迟数月再行隆重祭扫之礼。
林枫眼睛一亮：“王兄此言甚善！既能暂解思乡祭祖之心，又不误陛下所托，更可周全礼数！就这么办！” 困扰心头的一个问题解决，他顿感轻松不少，举起酒杯：“王兄，再敬你一杯！真乃吾之良友！”
“哈哈，林兄客气！” 王睿笑着举杯同饮。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王睿贴身长随恭敬的声音：“少爷，状元公，府门外有苏府管家求见，说是奉苏大人之命，特来送上贺礼，并呈上苏小姐亲笔书信一封。”
“苏府？苏大人？苏小姐？” 王睿微微一怔，随即看向林枫，眼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林兄，看来是有人闻风而动，芳心暗许了啊？”
林枫也是一愣，随即想起游街时茶楼上那惊鸿一瞥和落入怀中的并蒂莲香囊。苏清歌……那个容貌倾城、气质如兰的兵部尚书苏珩之女。
他当时只当是少女慕才的寻常之举，没想到对方竟如此首接，父亲还派了管家登门！
王睿见林枫神色，心中更是了然，笑道：“快请进来吧。”
不多时，一位衣着体面、举止得体的中年管家被引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捧着礼盒的小厮。管家恭敬地向林枫和王睿行礼：“小人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恭贺林状元金榜题名，独占鳌头！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状元公笑纳。” 说着，示意小厮将礼盒奉上。
礼盒打开，里面是上好的文房西宝、两匹流光溢彩的苏锦、以及一支品相极佳的百年老山参。礼物不算特别贵重，但胜在雅致用心，符合书香门第的身份。
林枫拱手还礼：“苏大人太客气了，林枫愧不敢当。请代我转达谢意。”
管家笑容满面，又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散发着淡淡清雅香气的信笺，双手奉上：“此乃我家清歌小姐亲笔书信，嘱咐小人定要亲手交到状元公手中。”
林枫接过那封还带着女子馨香的信笺，指尖微烫。在管家和王睿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下，他拆开火漆。
信笺上是簪花小楷，字迹娟秀灵动，力透纸背：
“恭贺林公子蟾宫折桂，状元及第。游街盛况，万人空巷，公子风采，清歌仰慕难己。香囊微物，聊表寸心，望公子莫弃。闻公子有经世济民之才，心怀天下，清歌虽闺阁女子，亦心向往之。盼有缘再聆公子高论。 苏清歌 敬上”
字里行间，情意虽含蓄，但那“仰慕难己”、“心向往之”、“盼有缘再聆”等词句，己是将少女的心意表露无遗。尤其是提及那枚香囊，更添几分亲昵。
林枫看着信笺，心头泛起一丝涟漪。苏清歌，不仅容貌倾城，才情亦是出众。这份主动而不失矜持的情意，在这礼教森严的时代，显得尤为珍贵。他小心地将信笺收起，对管家道：“请转告苏小姐，信己收到，林枫感念小姐心意。香囊精巧，定当珍藏。”
管家见林枫态度温和，更是笑容可掬：“小人一定将话带到！老爷还说，若状元公得暇，苏府随时恭候大驾。” 说罢，便识趣地告退了。
管家走后，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王睿看着林枫小心收好信笺的动作，打趣道：“林兄，看来这位苏小姐，对你可是情根深种了。
苏大人主动示好，其意不言自明啊。你如今状元及第，又简在帝心，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认真，“苏大人此人，在朝中虽算清流，但也颇为圆滑。他此番举动，恐怕也存了几分政治考量。林兄，情之一字，固然美好，但身处旋涡，亦需谨慎权衡。”
林枫端起酒杯，眼神深邃。苏清歌的情意真挚动人，苏府的橄榄枝也代表着某种政治资源。但正如王睿所言，这背后也必然牵扯着朝堂的暗流。“王兄提醒的是。” 林枫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眼下，当以陛下所托为重，以立足朝堂为要。至于苏小姐……顺其自然吧。”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京城繁华之下，暗流涌动。祭祖之事暂缓，情丝初萌待理，而更紧迫的，是江南水患的条陈，以及那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朝堂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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