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子监出来，林枫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怀里揣着周老对盐政策论的肯定，脑子里回荡着“国之栋梁”的期许，连朱雀大街飘来的“御香坊”辛香，都仿佛变成了功成名就的序曲。
刚回到王睿府上，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润润被周老“指点江山”耗干的嗓子，就见王睿像只嗅到腥味的猫，一脸贼兮兮地凑了过来。
“年兄！大喜！大喜啊！”王睿搓着手，眼睛放光。
林枫挑眉：“哦？‘御香坊’又爆单了？”他现在对银子己经有点麻木了。
“非也非也！”王睿摇头晃脑，卖着关子，“俗！忒俗！咱现在是谈风雅的时候！”
“风雅？”林枫狐疑地看着王睿，这家伙脸上可没半点风雅，全是“搞事情”的兴奋。
“正是！”王睿一拍大腿，掏出一张烫金描花的精致请柬，啪地拍在桌上，“瞧瞧！‘揽月楼’清秋诗会！京城顶尖才子汇聚，赏菊品蟹，吟诗作赋！主办人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连请柬都透着股贵气！这可是扬名立万、结交权贵子弟的绝佳机会！”
林枫拿起请柬看了看，地点在城西著名的“揽月楼”，时间就在三日后。他兴趣缺缺地把请柬丢回去：“不去。一堆人附庸风雅，互相吹捧，听着就累。有那功夫，我不如多琢磨两篇策论，或者去‘御香坊’……咳，我是说，温习功课。” 差点说漏嘴。
“哎呀我的林解元！”王睿急了，一把拉住林枫的胳膊，“此等良机，岂能错过？你可知那靖安侯府的张承志，还有他那一帮狐朋狗友，早就放话了，说这次诗会要让‘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举子’开开眼！这摆明了就是冲着你来的！
提到张承志，林枫眼神微动。那个在周老面前被他用《太湖楼记》碾压的勋贵子弟？看来是怀恨在心，想借诗会找回场子。
“再说了！”王睿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你以为这诗会就是吟诗作对？大错特错！这是京城顶级公子哥儿的社交场！消息最是灵通！你那些关于漕运、盐政、海运的‘奇思妙想’，若能借机在合适的圈子里‘不经意’地露一露，引起某些大人物的注意……嘿嘿，可比你在周老那里闷头写强多了！这叫‘借诗言志’，曲线救国！”
林枫心中一动。王睿这话倒是点醒了他。科举是正途，但若能在权贵子弟圈子里提前埋下“务实”、“有见地”的印象，甚至引起真正掌权者的兴趣，对于未来的仕途，绝对是加分项。而且……张承志想踩他上位？呵呵。
“而且！”王睿见林枫似乎有些松动，赶紧抛出杀手锏，挤眉弄眼道：“我可是听说了，长公主府的清宁郡主，还有那位新晋的才女，兵部尚书家的苏小姐……可能都会去哦！那可都是京城最耀眼的明珠！年兄你如此风仪才华，难道就不想……”
“打住！”林枫没好气地打断王睿的“拉皮条”，“我去。不过是为了见识见识京城的‘才俊’水平，顺便看看能不能听到些有用的风声。什么郡主小姐的，与我何干？” 他一脸正色，仿佛心无旁骛。
王睿嘿嘿一笑，也不戳破：“明白明白！年兄你是为了学问，为了大局！为了……呃，体察京城文风！” 他心满意足地收起请柬，“放心，愚兄陪你一起去！给你压阵！”
三日后，揽月楼。
秋高气爽，菊香馥郁。临水的楼阁之上，早己布置得富丽堂皇。丝竹之声隐隐传来，衣着光鲜的公子小姐们三五成群，或凭栏赏景，或低声谈笑，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酒菜香和淡淡的……嗯，林枫鼻子动了动，似乎还有一丝熟悉的“御香坊”辛香？看来顶级香料己经成功打入高端社交圈了。
林枫依旧一身半新不旧的斓衫，跟在穿得像个花孔雀的王睿身后入场。他气质沉稳，步履从容，与周围华丽的环境和喧嚣的人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反而更添一份卓尔不群之感。
果然，一进场，就感受到了几道不善的目光。张承志被几个同样华服锦袍的公子哥儿簇拥着，正摇着折扇，故作潇洒地吟诵着什么。看到林枫，他嘴角立刻勾起一丝讥诮，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哟，这不是江南来的林大解元吗？听闻你文章写得惊天地泣鬼神，连周祭酒都赞不绝口？今日诗会，想必是胸有成竹，准备一鸣惊人了？ 话语中的酸意和挑衅，毫不掩饰。
他身边几人立刻哄笑起来，看向林枫的眼神充满了轻蔑和不屑。在他们看来，林枫这种外地来的，就算侥幸得了周老几句夸，也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
王睿脸色一沉，就要上前理论。林枫却伸手拦住了他，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仿佛没听见那些嘲讽，只是对着张承志微微颔首：“张公子谬赞了。文章乃心之所发，有感而作，何须托梦抄书？今日诗会，林某不过来向京城诸位才俊学习一二。” 态度不卑不亢，更显得张承志等人气量狭小。
张承志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有些难看，哼了一声：“牙尖嘴利！待会儿笔墨上见真章！” 说完不再理会林枫，继续和他的狐朋狗友高谈阔论去了。
诗会正式开始。主题是“秋思”。才子们纷纷献艺，有咏菊的，有叹雁的，有伤怀的，辞藻大多华丽，用典也算精巧，但听在林枫耳中，总感觉少了几分真情实感，多是些陈词滥调的无病呻吟。张承志也做了一首七律，堆砌了不少“金风玉露”、“寒蝉凄切”之类的词，引得他那帮朋友大声叫好。
轮到林枫时，场中目光再次聚焦过来，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还是等着看笑话的戏谑。
王睿紧张地看着林枫。林枫却神色平静，走到早己备好的书案前。案上笔墨纸砚齐全，他随手拿起笔，并未急着蘸墨，目光投向楼外开阔的湖景。秋风掠过湖面，泛起粼粼波光，远处山色空蒙，几行雁影掠过天际。
一种苍茫寥廓之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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