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蝴蝶振翅：无常之死
“锈带”区深处的地龙道，空气永远混杂着金属粉尘、劣质机油和地下世界的铁锈血腥。合金大门滑开，浓烈的雪茄烟雾裹挟着高频电子设备的嗡鸣扑面而来。地龙蜷缩在轮椅里，那只幽蓝的机械义眼如同活物，无声地转动、伸缩，冰冷的镜头焦点锁死在我身上。他枯枝般的手指间，细长的电子烟腾起薄荷味的青烟。
“无常。”地龙的声音通过轮椅扬声器传出，平稳，带着金属刮擦的质感，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黑水码头’的新王。胃口太大，爪子伸进了我的‘电路板’生意。”他那只浑浊的右眼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沉睡的神经被强行拽醒，“他喜欢看戏。喜欢看对手像虫子一样，被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意外’碾碎。现在，”机械义眼的光芒微微凝缩，像狙击镜锁定目标，“我要他尝尝自己最喜欢的戏码。”
一张全息投影在桌面展开。画面中央是一个穿着骚包白色丝绸唐装、脖戴小指粗金链的光头男人，眼神阴鸷，嘴角却习惯性挂着玩味的笑。赵无常。投影旁滚动着他的详细资料：极度迷信（尤其信“流年不利”），强迫症晚期（物品摆放必须绝对对称，时间观念精确到秒），严重花生过敏（致死量级），以及…每晚十点整，雷打不动要在自己那艘改装游艇“黑天鹅”号顶层的全景玻璃阳光房里，喝一杯现磨的蓝山咖啡，配三颗特定品牌、裹着黑巧克力外衣的花生。
“蝴蝶效应。”地龙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千钧重压，“我要一阵风，吹落一片叶，最终引发一场雪崩，把他埋了。不能有火药味，不能有刀口，不能有一丝一毫…指向我们的痕迹。就像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他顿了顿，机械义眼的光芒转向我，“报酬，够你给雪隼换三个月的顶级神经维生液，再加黑狮那条腿的‘精调’费用。”
雪隼维生舱里沉寂的脸，黑狮腿上冰冷的合金支架，红蝎递来的、写满天文数字的账单…画面在脑中闪过。没有选择。只有接下。
“成交。”
***
“黑水码头”的空气咸腥粘稠，混杂着鱼腥、重油和金属锈蚀的味道。巨大的龙门吊如同垂暮的钢铁巨兽，锈迹斑斑的货轮挤在泊位上，船身摩擦着防撞轮胎，发出沉闷的呻吟。赵无常的“黑天鹅”号停在最深处一个独立泊位，通体漆黑，线条流畅，顶层那个巨大的弧形玻璃阳光房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反射着冷光，像一颗不怀好意的眼珠。
电子义眼穿透驳杂的背景信号，锁定游艇。安保严密：泊位周围有西个固定岗亭，游艇甲板上有流动哨，顶层阳光房外有专属保镖。最麻烦的是艇内遍布摄像头和生物传感器，连接着岸上一个独立安保中心。
“蝴蝶的翅膀在哪？”黑狮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传来，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留在“铁棺”远程支援，伤腿限制了行动，但那双猫眼依旧锐利，隔着屏幕操控着几台微型侦察无人机，如同无形的幽灵在码头区上空盘旋。
“风。”我靠在一堆散发着鱼腥味的废弃渔网后面，电子义眼锁定着泊位旁一个不起眼的、堆满杂物的维修小棚屋。“看那个棚子屋顶。”
黑狮的无人机镜头推进。棚屋破旧的石棉瓦屋顶上，一个锈迹斑斑的旧卫星锅歪斜地立着，锅面被海风侵蚀得坑坑洼洼，几根固定用的铁丝早己锈断，只剩下一根顽强地挂着，在咸湿的海风中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锅面下方，正对着赵无常泊位专用的、暴露在外的一段供电线路。
“翅膀一：风。”我低语，“风速，西南风4-5级，持续增强，峰值在今晚九点五十分左右。那根铁丝…撑不到那时候。”
“收到。”黑狮回应。几秒钟后，无人机传回更清晰的画面：那根仅存的铁丝上，靠近锈蚀断裂点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新鲜划痕。那是无人机用高能激光笔瞬间灼烧的结果，进一步削弱了它的强度。“蝴蝶振翅，倒计时开始。”
时间：21:48。
风开始嘶吼，卷起码头地面的沙砾和鱼鳞，抽打在脸上生疼。西南风，风力计显示：4.7级，持续增强。
维修棚屋顶，那饱经风霜的旧卫星锅在越来越猛烈的风中剧烈摇晃。固定它的最后一根铁丝，在划痕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绷紧到了极限！
21:49:30。
铁丝在狂风和自身锈蚀、外加人为弱化的三重作用下——
啪！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被风声吞没！
沉重的旧卫星锅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狂风猛地掀起，翻滚着，带着巨大的势能，狠狠砸向下方！
目标：赵无常泊位那段暴露的供电线路！
砰！咔嚓——！！！
刺耳的金属撞击和断裂声被风声掩盖大半！电火花在黑暗中猛地爆闪！一截粗大的电缆被卫星锅硬生生砸断、扯落！断口处冒着青烟，垂落在地！
“黑天鹅”号顶层阳光房内柔和的灯光，以及泊位周围几个岗亭的照明，瞬间熄灭！只有应急灯惨绿的光芒亮起，在狂风中摇曳！
“断电了！”
“怎么回事？！”
“快！检查线路！启动备用电源！”
岸上安保中心和游艇甲板瞬间陷入一片混乱！保镖的叫喊声、对讲机的杂音、奔跑的脚步声乱成一团！
“翅膀二：混乱。”电子义眼冰冷地记录着这一切。备用发电机需要手动切换，至少需要三分钟。这三分钟，是顶层阳光房监控和生物传感器唯一的盲区。
趁着黑暗和混乱，我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借助龙门吊的阴影和集装箱的掩护，无声地潜到“黑天鹅”号船尾下方。这里远离混乱的中心，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一个不起眼的、用于排放生活污水的合金舷窗，出现在眼前。电子义眼扫描，锁定窗锁内部结构。
“黑狮，接管排污系统压力阀。”
“接管完成。十秒后，加压。”
嗡…船体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震动。
9…8…7…
我拿出一个特制的、带有微型液压顶针的吸盘，稳稳吸附在舷窗玻璃上。
3…2…1！
加压瞬间！舷窗内部的合金锁栓在超出设计的水压冲击下，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与此同时，吸盘上的液压顶针猛地发力！
吱嘎——
轻微的金属变形声。舷窗被无声地顶开一道缝隙！足够一个扁平的密封袋塞入。
袋子里面，是几粒精心伪装过的花生——外表裹着赵无常最爱的那款黑巧克力外衣，但内部的果仁，己被替换成超高纯度的花生蛋白冻干粉。致死剂量。
袋子被精准地投入打开的舷窗，落在下方污水管道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随即，吸盘收回，舷窗在自身弹力和水压恢复下，悄无声息地重新闭合、锁死。加压停止。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翅膀三：习惯。”我退入阴影，低语。
22:00整。
备用电源终于启动！“黑天鹅”号顶层阳光房重新亮起柔和的灯光。混乱平息。赵无常阴沉着脸，在保镖簇拥下走上顶层。他对刚才的断电事故极其不满，但对时间的偏执压倒了一切。他挥退保镖，独自走进阳光房，坐进他最喜欢的、正对着无敌海景（此刻只有漆黑翻涌的海浪）的白色真皮沙发。
一切必须对称。咖啡杯放在右手边特定位置。三颗裹着黑巧克力的“花生”，整齐地摆放在描金骨瓷小碟里，放在咖啡杯左侧。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那三颗的“花生”。今晚的混乱让他心情烦躁，需要一点甜食安抚。他伸出手，拈起一颗。
电子义眼穿透玻璃，超高速捕捉模式下，视野如同凝固：
* 赵无常将那颗“花生”送入口中，牙齿咬破黑巧克力外壳。
* 超高纯度的花生蛋白冻干粉瞬间接触唾液，溶解，被吸收。
* 免疫系统被瞬间引爆！致命的过敏反应如同海啸般在他体内爆发！喉头血管性水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气管痉挛！肺部空气被急速抽空！
* 他脸上的玩味笑容瞬间凝固，变成极致的惊恐和窒息！手中的咖啡杯脱手坠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摔得粉碎！他想呼救，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从沙发上滚落，像一条离水的鱼，剧烈地抽搐、挣扎！
阳光房外，尽职的保镖听到了咖啡杯碎裂的声音，但赵无常有严令，他独处时除非召唤，否则绝不准打扰。他们只是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磨砂玻璃门，又转回头，继续警戒着外面呼啸的海风。
门内，挣扎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下地毯上那具穿着白色唐装的躯体，以极其不“对称”的姿势蜷缩着，彻底不动了。脸上还凝固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电子义眼内部系统冰冷的提示：【目标生命体征消失。任务状态：终结。】
死寂。只有海风拍打玻璃的呜咽。
我转身，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融入码头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喧嚣。视网膜深处，那片幽绿色的“萤火”密文沉寂着。口袋里的加密手机震动，地龙的尾款到账信息冰冷简洁。
蝴蝶扇动了翅膀。风暴吞噬了目标。没有硝烟，没有痕迹。只有无常的命运，和他嘴角残留的那一点致命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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