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深吸了一口气。
他体内的力量还在奔涌，那是属于冠军侯的记忆与本能，正在与这具身体进行最后的磨合。
脑海中，无数兵法战阵，骑兵突袭的要诀，如臂使指。
他再看远处那片黑色的军阵，感觉完全不同了。
之前是敬畏，是隔阂。
现在，那三十万大军在他眼里，不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一柄可以撬动天下的绝世凶器。
只可惜，这柄凶器的执掌者，不是他。
至少，现在还不是。
“得先搞定蒙恬。”
扶苏心里有了计较。
想要改变命运，第一步，就是要把这支大秦最精锐的边军，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他理了理衣袍，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与之前那个文弱的公子判若两人。
沿途的士卒见到他，纷纷躬身行礼，只是他们的动作中，带着疏离。
扶苏并未在意。
他知道，在这支军队里，他只是个被发配过来的吉祥物。
尊敬是出于对皇长子身份的敬畏，而非对他本人的认可。
很快，他便走到了中军大帐前。
“公子，将军正在处理军务。”门口的亲卫拦住了他，语气恭敬，但态度坚决。
“无妨，你只需通报，就说扶苏有要事求见。”
扶苏的声音平静。
亲卫愣了一下，总觉得今日的长公子有些不一样，但还是转身入内通报。
片刻后，亲卫出来，躬身道：“将军有请。”
扶苏迈步走入大帐。
帐内陈设简单，主位上一名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正埋首于一堆竹简之中。
正是上郡主将，蒙恬。
听到脚步声，蒙恬抬起头，见到是扶苏，脸上露出讶异之色。
“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蒙恬放下竹简，站起身来。
他对这位皇长子的印象，还停留在终日读书的文弱书生上。
始皇帝将扶苏派来，名为监军，实为磨砺，蒙恬心中清楚。
他也曾想过要教导扶苏一些军阵之事，可扶苏似乎对此全无兴趣。
“蒙恬将军。”扶苏微微颔首，开门见山。
“我来，是想与将军商议一件事。”
“哦？”蒙恬有些好奇，“公子请讲。”
扶苏走到帐中悬挂的军事地图前。
那是一副极为粗糙的羊皮地图，只画出了长城沿线和匈奴活动的大致范围。
“我想请将军，尽起上郡大军，北上，与匈奴决战！”
扶苏的话一字一句，在蒙恬耳边炸响。
蒙恬脸上的那点客套的笑容僵住了。
他盯着扶苏。
北上决战？
这话说得轻巧！
“公子，军国大事，不可儿戏！”蒙恬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他以为扶苏是在这里说胡话，发泄心中的郁闷。
“公子久居深宫，不通军事，我不怪你。但此等言语，出了这帐门，休要再提。”
这话说得己经有些不客气了。
扶苏却不以为意，反而笑了。
“将军是觉得，我这是在纸上谈兵？”
“难道不是吗？”蒙恬反问，“我大秦三十万大军在此，为何要修长城？为何要据城而守？就是因为匈奴骑兵来去如风，飘忽不定。”
“我军以步卒为主，骑兵数量远逊于敌。主动出击，如何追得上匈奴的主力？”
蒙恬走到地图前，指着长城以外那片广袤的区域。
“长城之外，是茫茫草原。地势复杂，我军一旦孤军深入，方向难辨，粮草难继。匈奴人只需以小股骑兵不断骚扰，便可将我大军拖入绝境。”
“这，是兵家大忌。”
蒙恬分析得头头是道。
每一句，都点出了秦军主动出击的死穴。
这才是真正身经百战的宿将，考虑周全，滴水不漏。
历史上，也正是因为这些客观条件的限制，秦朝对匈奴的战略，始终以被动的防御为主。
扶苏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等蒙恬说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将军所言，句句在理。”
蒙恬以为扶苏被自己说服了，正要再说几句安抚的话。
“但是，”扶苏话锋一转，“将军说的，是常规之法。”
“兵者，诡道也。若是一切都按常理，又怎能封狼居胥？”
提到封狼居胥，蒙恬的身躯微微一震。
那同样是武将的终极梦想。
“公子此言何意？”
“将军的顾虑，无非两点。”扶苏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匈奴骑兵飘忽，我军寻不到其主力决战。”
“其二，草原地形不明，我军不敢深入，怕被围困。”
他看着蒙恬，一针见血地总结道。
蒙恬默然点头。
扶苏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核心问题。
“那公子可有破解之法？”蒙恬追问。
“破解之法，自然是有的。”
扶苏的回答，让蒙恬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本以为扶苏只是空谈，没想到对方似乎真有后手。
“洗耳恭听。”
扶苏走到那副粗糙的地图前，摇了摇头。
“靠这个，自然不行。”
他转身，正对蒙恬。
“将军。”
“假如，我有一份草原的全境舆图呢？”
“上面不仅标注了匈奴各大部落的王庭所在，更画清了每一条河流的走向，每一片绿洲的位置，每一座山丘的起伏。”
“舆图的精度，甚至可以让我们清楚地知道，哪里的草更适合牧马，哪里的水源可以供大军饮用。”
扶苏的声音此时像带着某种魔力一样诱惑着蒙恬。
“有了此图，匈奴在我军面前，再无秘密可言。”
“请问将军。”
“这一仗，还不能打吗？”
话音落下。
蒙恬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瞪大了双眼看着扶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草原全境的详细舆图？
精确到河流绿洲山丘？
这怎么可能！
别说他，就算是匈奴人自己，也拿不出这种东西。
这己经不是凡人能拥有的手段，这是神迹。
如果……
如果扶苏说的是真的。
那所谓的兵家大忌，所谓的后勤死穴，都将不复存在。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蒙恬的脑海中升起。
封狼居胥！
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功业，似乎有了一丝实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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