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去，留下一片狼藉的泥沼。
被水泡得发白的尸体，连同战马的残骸，遍布在整个河谷盆地。
曾经水草丰美的草原，此刻成了一片真正的坟场。
一处地势较高的土坡上，冒顿浑身都在滴着泥水。
他身上那件引以为傲的金线王袍早就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现在套着的是一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破破烂烂的皮甲。
头发像一团乱草，胡子拉碴。
他身边，只剩下不到几百名亲卫，一个个也是形容枯槁，丢盔弃甲。
“啊啊啊——！”
冒顿抓起一把泥土，狠狠摔在地上，在土丘上疯狂地咆哮。
“扶苏！”
“你这个只会用阴谋诡计的秦人懦夫！”
“有种出来，跟我单于冒顿，堂堂正正打一场！”
他双眼血红，挥舞着手臂，对着空无一人的秦军营寨嘶吼。
他坚信，只要能跟那个传闻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秦国书生单挑，他一定能赢。
只要擒住了扶苏，他就能翻盘！
亲卫们费了半天的劲，才从泥潭里和各个高地上，重新收拢了残兵。
当最终的人数报上来时，冒顿的心彻底凉了。
三万。
勉强凑够了三万人。
十二万控弦之士，一场大水，首接报销了西分之三。
剩下的人，也早就被吓破了胆，士气全无，武器丢的七七八八，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一群等待审判的羔羊。
就在此时，地面开始有节奏的震动起来。
“轰隆，轰隆，轰隆。”
不是洪水，是马蹄声。
整齐划一，仿佛踏在所有匈奴人的心脏上。
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线。
黑线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秦军。
一万铁骑，排成一个巨大的方阵，缓缓向前。
他们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长矛如林，旌旗蔽日。
与土坡上这些东倒西歪、狼狈不堪的匈奴残兵，形成了最惨烈的对比。
扶苏一马当先，一首来到距离土坡百步之外的地方，才勒住缰绳。
他打量着土坡上那个状若疯癫的身影。
“我道是谁在狗叫。”
“原来是草原新出炉的单于啊。”
“怎么，单于的位子还没坐热，就想学你爹一样，把脑袋也送过来？”
听到这番话，冒顿被刺激得浑身发抖。
他看向扶苏身后的大军，数了数旗帜。
一万人。
他们只有一万人！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冒顿绝望的心中，如野草般疯长起来。
我们有三万人！
他们只有一万！
优势在我！
“勇士们！”
冒顿高举起自己的金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秦人只有一万！我们有三万！”
“冲过去，杀了扶苏！我们就能活下去！”
“为了草原！为了长生天！”
他身边的数百名亲卫，是匈奴部落里最精锐的战士，也是对他最忠心的一批人。
听到命令，他们发出一声呐喊，跟随着冒顿，催动身下同样疲惫的战马，朝着秦军的阵列，发起了冲锋。
不到千人的骑兵，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公子，弩阵可轻易破之。”
蒙恬来到扶苏身边，冷静地建议。
“不。”
扶苏摇了摇头。
“用弩箭射杀，他们只会觉得我们是胜在器利。”
“我要让他们，还有后面那三万个废物都看清楚。”
“论骑马，论拼杀，他们匈奴人，在我大秦锐士面前，就是一群土鸡瓦狗。”
“我要把他们最后的骄傲，踩在马蹄底下，碾得粉碎。”
扶苏拔出腰间的秦王剑，向前一指。
“蒙将军，为我掠阵。”
“众将士听令，随我冲锋！”
他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长嘶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同样一千名秦军铁骑，组成一个锋锐的倒三角阵型，紧随其后。
扶苏，就是那个最尖锐的矛头。
两股洪流，在满是泥泞的草原上，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匈奴人还未靠近，就感受到了绝望。
秦军骑兵的身形，在马背上稳如泰山。
他们脚踩着马镫，身体的力量与战马的冲击力合二为一，手中的马槊，比匈奴人的弯刀长出一大截。
一寸长，一寸强。
“噗嗤！”
扶苏甚至没有挥动秦王剑。
他只是平举着马槊，借助战马的速度，轻而易举地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匈奴百夫长，连人带甲，一起贯穿。
巨大的冲击力将尸体带飞出去，又砸倒了后面的一名骑兵。
杀戮，开始了。
秦军的骑兵们，几乎都在重复同一个动作。
突刺。
收回。
再突刺。
他们手中的马槊，成了死神的镰刀。
匈奴人最引以为傲的骑术，在拥有马鞍和马镫的秦军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需要用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才能稳住身体，挥刀的动作也因此受限。
而秦军，可以解放双手，将全部力量用于进攻。
一个冲锋。
仅仅一个照面。
冒顿的数百亲卫，就倒下了一半。
秦军阵列毫不停留，绕出一个弧线，发起了第二次冲锋。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
战斗？
不，这是屠宰。
高坡上的三万匈奴残兵，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他们心中最勇猛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地从马上栽倒。
看着秦军的黑色洪流，来回冲刷，将他们最后的希望，彻底淹没。
秦军的伤亡，是个位数，而且都是轻伤。
当最后一个亲卫被斩落马下。
战场上，只剩下冒顿一个人，孤零零地骑在马上，周围躺满了自己人的尸体。
他看着不远处那个提着马槊，浑身浴血，却连盔甲都没有一丝凌乱的秦人公子。
那个不是人。
是个怪物！
匈奴完了。
草原完了。
这个念头，彻底击垮了冒顿的神经。
“当啷。”
他手中的金刀，掉落在泥水里。
冒顿翻身下马，扔掉了头盔，跪在地上，高高地举起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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