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李文川就醒了。
屋里还凉着，窗纸蒙着白雾。他伸了个懒腰，撩开被角下地，一边洗漱，一边从柜子里抽出前晚准备好的那套制服。
没再遮遮掩掩的了——本来打算用普通人的身份和他们相处，换来的是什么？
水洗得干净，头发抿得利落，等那身深蓝色的制服穿上，腰带一束，胸口证章一扣，整个人立马显出点正经神色来。镜子里那张脸，白净、端方，跟平日里穿中山装的感觉又不一样。
他拉了拉袖口，打开门，出屋。
刚一推门，院子里的动静就轻了那么半拍。
院里早就热闹开了。太阳还没爬上屋脊，一大妈己经烧上水，三大妈在晾衣杆下拍被子，阎家那口子在井台边排队打水，刘海中则是装模做样地坐在门槛上翻报纸，身边许母频频张望。
刘光福正蹲在水缸边捞水，一眼瞥见门口的李文川，眼珠子微微一转，手上的瓢慢了两秒才舀起来。
何雨水拎着毛巾从对面屋出来，本来嘴里正哼着小调，一抬眼看见这边，脚下顿了顿，脑袋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像是不小心撞见了什么不太敢看的东西。
听说和亲眼看到明显是两码事。
三大妈晾被子的动作顿了顿，眼睛还没抬起来，嘴角先翘了翘：“昨儿就听说了，原来真是……”
李文川仿佛没听见这些零零散散的反应，穿过院子时步子不快也不慢，神色如常，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番动静。
到了院门口，刘海中挺着个大肚子己经站在那儿了，一身旧呢子中山装被抻得笔挺，头发抹得锃亮，一看就是早起收拾过的。
他先是眼睛一亮，扫了一眼李文川胸口的编号和证章，接着脸色一正，语气都比往常多了三小心：“李同志早，准备好了？我这边都说通了，去派出所的几个人都收拾好了。”
“二大爷早。”李文川点了点头，眼神转过去，看见易中海也过来了，手里夹着那份没展开的旧报纸。
易中海一向惜字如金，今儿也破了例，主动开口道：“文川同志，这回多谢你出面了。咱院里这些人，虽说闹了点误会，但到底还是盼着能顺顺当当过日子。”
“我也就是帮着跑个腿。”李文川笑了笑，语气不卑不亢，“都是街坊邻居，我揪着不放显得我不局气不是？”
他说着，扫了一眼几旁边那几位。
许父和刘海中都站在旁边，神情不约而同地透着点小心翼翼，一边不住地看李文川脸色，一边暗暗拽了拽衣摆。看得出，心里都拎着事儿。
李文川往旁边一偏头：“人都齐了？”
“就等你了。”二大爷赶紧接道，“我媳妇还想去，我没让，一堆人去了显得乱。现在就我们仨——我、许富贵、还有一大爷。”
“那走吧。”李文川点了点头，抬脚出了院门。
他一动，几人立马跟上。院门口风吹过，几片枯叶跟着卷起来，众人脚步稳稳，神色各异，但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都明白，今天这趟，是求人家李文川办事的。
院子里，等那几人背影出了门，才有人轻轻嘀咕了一句：“哎……原来真是公安啊……穿上这身，可真是拔份儿啊。”
紧接着，几句低声耳语又悄悄在院子角落里蔓延开来。
派出所门口，李文川稳步迈进，院里几位大爷紧随其后，一路无言，倒也颇有些阵仗。
前台那小公安一看他身上制服，眼神一顿，刚准备说话，门口拐角处却先冒出个身影，圆圆胖胖的脸，腰上皮带勒得肉都快鼓出来了，正是昨儿那位“吃瘪”胖公安。
他一眼瞧见李文川，脸顿时笑开了花，脚底都跟着利索了不少，几步迎上来，满脸堆笑：“哎哟哎哟，这不是李同志嘛！”
李文川一听这话，嘴角含笑，眼神淡淡，倒也没拆穿。他抬手从怀里掏出烟盒，顺手一弹，抖出一支烟，递过去：“这不昨儿闹了点误会，我来接几位街坊回去，也给同志们添了麻烦。”
胖公安一见是“凤凰”烟，眼皮一跳，赶紧接过来，两根手指捏得极轻，像捧个金娃娃似的，脸上的笑比刚才更真诚了三分：“哎呦，这烟……太客气了，哪能说添麻烦！这都是咱分内的事儿，分内的！”
他一边掏火柴，一边眯眼笑：“昨儿那仨啊，一看就是嘴快手快型，今儿一早上让我们同志好好教育了一顿，写了检查，保准记一辈子。”
李文川笑着点头：“这都是邻里街坊，一时没弄明白情况，闹出点误会。”
他话没说满，语气也不轻不重，既没追究，也不当真捧着。胖公安听明白了，心里那点忐忑一下就散了个干净，连连点头哈腰：“李同志真是明理人！您别着急啊，我这就让人把他们带出来。”
说着一转身，扯着嗓子吩咐：“老张，去把昨天带回来的那几个放出来吧！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哐啷”一声被打开，许大茂第一个出来，头发贴脑门，眼神飘忽不定，像从蒸笼里捞出来似的，整个人一股子蔫味儿，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刘光齐紧随其后，脸色煞白，眼皮耷拉着，裤腿还有点没提利索，像是昨晚一宿魂都没归壳，连走路都轻飘飘的。
最后蹭出来的，是贾张氏。
她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皮耷拉着，脸色难看得跟猪肝似的，脚上一双不合脚的布鞋一高一低地响着啪啪声，。可一出来，看清院口站着的那位穿警服的李文川，脚步就明显顿了一下，嘴巴动了动，硬是没张口。
“嚯，都出来了。”李文川手插兜站在门口，语气听着不重，可这衣服穿身上，却又不一样的感觉。
许大茂眼珠一转，赶紧笑着凑上前：“李哥，李同志，真是误会、误会一场。咱们写了检查，也保证过了，今儿个您大人大量，咱回去一定老实做人。”
刘光齐也跟着赔笑，嘴角扯得比哭还难看：“对对，昨天那事……是我们糊涂，真不是有意冲您来的。”
李文川没回话，目光淡淡扫过两人，最后落到贾张氏身上。
这老太太眯着眼打量他半天，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说你这人也是——至于么？昨儿个动静闹那么大，我这把年纪也给整进去了，像什么话！”
李文川眼神不动，只一挑眉：“那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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