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静了片刻，连风像也止了声，众人眼神都落在了易中海身上。
易中海脸色阴沉得像锅底，眉头拧得死紧，指尖在黑布工具包提手上轻轻敲了两下，眼神扫过全院，最后落在贾张氏身上。
他咳了一声，压了压嗓子，语气放缓了几分，带着点不咸不淡的平稳味儿开了口：
“李同志说得有理，咱院儿讲规矩，名声不能坏，这话我赞成。可这赔钱的事儿，咱院里人家家不一样，条件也有好有坏……”
话到这儿，眼神在贾张氏身上一转，又若有若无地扫了贾东旭一眼，语气里带了点圆滑意味儿：
“有的家里宽绰点，掏钱容易些；有的家里本就拮据，日子难过……总不能逼得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咱讲理也得讲个情不是？”
院里顿时窸窸窣窣响了一片，周围的人互相瞄了一眼，倒也没吭声，明显都在看李文川的反应。
李文川眼皮微挑，嘴角抿着，没动声色，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这时，贾东旭见着有了空子，心里一股气也冲了上来，咬了咬牙，忽地一步迈出来，脸涨得通红，声音带着点年轻人的冲气劲儿：
“师傅，咱家这条件您是知道的，我爹走得早，家里就我跟我娘，哪儿像李同志、二大爷、三大爷家底厚实？咱是真难，真拿不出那么多来，李同志赔得起，咱赔不起，您说是不是也该体谅下咱家……”
一句话出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哽咽，又几分委屈，连院里几个老婆子都偏头偷瞄了他一眼。
李文川嘴角一挑，心里冷哼一声：“啧，卖惨倒学得快，果然是贾张氏的好大儿。”
他这头刚落了个轻哼，院子里人就有点憋不住了。
院子里先是窸窸窣窣一阵低响，紧跟着人群后头响起个脆生生的女声，掺着点火气——马家大媳妇。
她家平日里可没少跟贾张氏掐架，前阵子自家小白菜被贾张氏撅断了两棵还没个说法，今儿正好逮着茬。
这会儿一看贾东旭还敢在院里装可怜，马家大媳妇撩起袖子就冲前一步，站定了，眼神一翻，手一拍腰，嗓门往上一挑：
“呦——这赔钱可不是赔人家李同志的！傻柱伤了，人家花的是真金白银，咱这赔的是理儿！你家撺掇事撺掇得挺起劲儿，这会儿哭穷来了？一个大老爷们儿，搁这儿站着卖惨，脸咋就这么大呢？”
院子里原本有人还犹豫着，这下有人带了头，顿时炸开了锅，几道窃笑声从人群里钻出来。
刘家那头，二大妈也撇着嘴，瞟了贾东旭一眼，拢着衣襟冷哼一句：
“咱可不讲这个理儿。赔账的咱都赔了，人家傻柱吃的亏、缝的针不是白缝的。”
人群里几个婆子也凑热闹，低声叨咕：
话音刚落，贾张氏搂着袄子的手猛地一绞，脸色噌地涨红，眼一瞪，脖子梗得跟公鸭脖子似的，破锣嗓子尖着飚出来：
“呸呸呸！你们赔你们愿意，我家不赔咋了？平日里看着就酸，今儿瞅着咱家日子难，净会拿嘴占便宜！马家那小蹄子平时就恨咱家东旭有个好师傅，你家男人拜师拜不上，净在这儿后头搅合，你家男人就是比不上我儿东旭！”
说完一手死抱袄子，一手指着人堆里骂，眼神乱飘，想找人帮腔，嘴里一边骂一边“呜呜呜”地抽气。
马家大媳妇眼一翻，自己年轻力壮的动手还能怕她？正要撩袖子上去给她两个嘴巴子就被人拦了下来。
早就跃跃欲动的三大妈见阎埠贵冲她使了个眼色。
马上站在人堆边咳了一声，撇嘴挤出一句：
“东旭他妈，我家也赔了，哪家都不宽裕。你家是最难的？咋着，仗着一张嘴大，今儿想赖上院里这风气啊？被你这么嚎一回，改明儿咱这名声还往哪儿搁？院子里年轻人找对象娶媳妇都难”
三大妈那句“找对象娶媳妇都难”一出口，院里像被扔了个炸包。
更多人偏头看热闹，几个家里正打算给儿子说亲事的婆子本来还窃窃私语，这会儿脸都黑了，丝毫不压制嗓音大声嚷着：
“可不嘛，就她贾张氏不要脸，我儿子可还要说对象呢”
贾张氏气得浑身哆嗦，搂着花袄子猛地一挺腰，正要张嘴反扑。
就在这时候，啪——
易中海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黑布工具包上，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把那片声音劈得一干二净。
院里顿时静了，连风像都停了。
他脸色阴沉，眉头锁得死紧，眼神扫了一圈，冷声开口：
“成什么样子了？！院里几十口子人，凑一块儿看热闹的吗？还讲不讲规矩？”
李文川站在一旁，指尖轻轻弹了弹烟灰，嘴角勾着点凉意，心里暗道：
“呵，这老狐狸，倒还算有点火候，知道该什么时候拍桌子。可惜啊，这场子压得住嘴，压不住账——光想着护贾家这俩活宝，咱倒要看看你一大爷能护到哪一步去。”
他斜睨了贾东旭一眼，见那小子脸憋得通红，脖子梗得老高，双拳攥得死紧，倒像个正被人扼着脖子的公鸡，眼里却还闪着股子不服的狠劲儿。
李文川心里更乐了：“越是这么不服，回头院里可越有得你受的。”
这边易中海扫了一圈场子，见院里人神色多少收了些，才沉了口气，压着嗓子缓缓开了口：
“这事儿，咱不能搅成一锅粥。赔账，是理儿，谁也赖不掉；可也不能逼得一家人揭不开锅。既然今天事儿闹到这份上，院里风气更得护住。”
他顿了顿，眼神又扫了贾张氏和贾东旭一眼，语气带着点大家长的分寸感：
“这样，东旭家这头，得有个态度，咱不能让院里人寒了心。你家实在周转不开，咱也不能光讲理不讲情。回头大伙开会出个主意，分个数、分个时，咱分担开，慢慢还，别拖着不表态，明白没？”
窸窸窣窣的私语声又起了点苗头，风一吹，吹得院里那面斜挂着的红标语条幅都微微颤了颤——
“争当模范市民”五个字在风里晃晃悠悠，像是也给这热闹添了几分讽刺劲儿。
李文川瞥了一眼，唇角不动声色地挑了挑，心里早打定主意：
“他们给傻柱钱不钱的倒是不关我事，但是给贾家添堵必须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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