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蒙着一层灰不灰亮不亮的雾。
李文川一睁眼，第一反应就是愣了两秒——安静得离谱。
往日这时候，阎家那几口子早起得跟抢粮似的，不是阎解成在院里倒水咣咣响，就是阎解旷撅着屁股翻柴火，恨不得让全院都知道他今儿要烧水。要不就是刘光福一边撒尿一边哼小曲儿，
可今天，一个屁声都没听见。
李文川眨了眨眼，竖起耳朵听了听，窗外除了风蹭窗棂的“吱呀吱呀”，就剩点猫似的脚步声，还不知是老鼠还是人。
“呦，”他翻身坐起，揉揉眼角，“这回是真把人整老实了？”
他掀开被子下炕，脚还没落地，先往外扫了一眼。
院子头回这么安静，连那棵老槐树都不咯吱响了，像被人捂住嘴巴，生怕说错一句。
李文川倒了口凉水漱漱嘴，慢悠悠洗把脸，穿好衣服推门出去，一股寒气扑面。
地上昨晚落的几片树叶都没人扫，还湿着，显然全院今儿都不敢乱动弹。
他刚出门，就瞧见阎解成猫着腰在水缸边舀水，眼神跟贼似的，时不时朝两边瞄，像怕谁从背后喊他写检查。
他斜倚着门框站了会儿，眼神扫了院子一圈，嘴角忍不住撇了撇——
昨儿一群蹦跶得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今儿倒成了霜打茄子。
李文川慢悠悠踱过去，站在水缸旁边，打了个哈欠，凉凉开口道：“哟，解成今儿起得早啊，咋今儿这么利索？”
阎解成手一抖，瓢里的水哗啦泼了一半出来，讪讪扯了下嘴角，低声道：“李哥儿早……早……”
李文川“嗯”了一声，嘴角一挑，“精神头不错，待会儿还得精神着呢。”
丢下这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悠哉往旁边走。
二大爷家门开着半扇，刘光齐正低头往外探，身上穿得整整齐齐，脸色却铁青，像是今儿上刑场似的。
屋里传来二大爷低声嘀咕：“光齐啊，等会儿去了，嘴给我严点，咱就说咱啥也没撺掇，知道不？说错一句，看老子今天回来不打死你！”
刘光齐咬着牙应了声“嗯”，往外溜边走，瞧见李文川，脖子一缩，没敢吱声，低头就往院门那边溜。
李文川心里暗乐，二大爷打孩子还真是名不虚传，看把刘光齐吓成啥样了。
阎家那边更热闹，阎解放趴在门口，不敢出，全靠阎三大妈拽着胳膊往外薅，嘴里还哄着：“赶紧的，耽误了时辰就更说不清了，听见没？等会儿别人问话，你就一句‘我不懂，我不知道’，懂不懂？！”
屋里阎三大爷正拍着桌子：“都给我听好了，等会儿谁要敢说错话，回来了别想吃饭！”
院子里转了一圈，李文川心里有数——这帮人，今儿是蔫透了。
他打个哈欠，回屋把门带上，屋里还留着昨晚没散尽的罐头香气。他洗了把脸，顺手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夹，挑出几张昨天单位批下来的饭票，又拿了包烟扔进公文包。
抽屉角落还躺着点零票票据，他扫了一眼，夹上两张，反正带着不碍事。
早上的街口风还凉，院里几个探头探脑的，见他出来都讪讪缩了回去。他没理会，低头慢悠悠往街上走，步子一点不急，神态从容。
该透口气儿了，院里这摊子，待会儿咱再回来瞧戏。
街上的晨雾没散透，李文川拎着公文包，慢悠悠踱到了公安局大门口。
门卫室里透着盏昏黄的小灯，田大爷正半倚着门框，搪瓷缸子一晃一晃，茶气袅袅。
瞧见他过来，田大爷咧嘴一笑，招呼道：“哟，小李，来得挺早啊。”
李文川脚步一缓，笑着点头，顺口问了一句：“田大爷吃了没？”
田大爷呵呵一乐，晃了晃手里的茶缸子：“嘿，喝口茶顶早饭，待会儿再去打碗稀饭。”
李文川随口应了声：“咱这有食堂就是好，大爷慢慢喝着，我先进去了。”
“嘿，年轻人有精神，去吧。”
田大爷话不多，眼神倒是多看了他两眼，像是打量又像是打招呼。李文川笑了笑，没多话，拎着包往里走。
进了大门，李文川拎着包先拐去了食堂。
晨雾还没散净，院里人来得也不多，食堂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早饭菜单：“稀饭、窝头、咸菜、鸡蛋票限量。”
比起昨天中午报到时里头那股热闹劲儿，今儿个清清爽爽，打饭窗口前连队都不用排，食堂里坐的人也就三五成，散着聊都懒得聊。
李文川慢悠悠取了饭，拎着碗盘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手把包烟搁在手边，低头慢慢吃着。
一边喝着稀饭，他扫了眼食堂里几个稀稀拉拉的同事，平日见着面儿的点点头，各自吃自己的，话都不多，气氛像压着层雾。
“昨儿个中午还一个赛一个热络，今儿倒跟早斋似的，啧。” 李文川心里打了个转，神色自若地继续低头吃饭。
饭吃得不紧不慢，收了碗筷，李文川掏出包里的烟，走到食堂门口点了一支，轻轻吸了口，神色悠然。
院里今早那点乌烟瘴气，到了单位反倒觉得空气透亮了不少。
烟抽到半截，他拎着包，悠哉悠哉踱回了档案室的楼道。
走到拐角正碰见段文礼抱着文件夹往下走，俩人一照面，李文川抬手冲他点了点头：“段同志，忙着呢？”
段文礼一乐：“你吃完了？那我可得赶快去了。”
李文川笑了笑，没多话，继续往档案室走。
屋里还是老样子，阳光斜着透进窗户，档案柜静静立着，没人打扰。
他把包搁下，坐稳，翻了翻昨天整理的材料，顺手点了支烟，靠着椅背慢慢晃着腿，神色松弛。
一坐就坐了快一个钟头，眼瞅着墙上的挂钟指针挪着走，屋里闷得发燥，李文川起身舒了口气，拿了包烟准备出去透透风。
出了楼道，阳光透亮，街头渐渐热闹起来。
李文川掸了掸袖口，正准备拐弯，结果一个急步拐过来的身影冷不防撞了个满怀。
他脚下一稳，下意识抬手扶了下，低头刚要说话，抬眼一瞧——却见是那位女副科长，神色微讶，正瞪着他看。
嘴角带着点意外，眉梢挑了挑。
李文川嘴角一挑，笑意浮上眼角：“巧了。”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g0eca-3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