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朔风卷过空旷的原野,呜咽着扑打在林家坳新筑起的墙体上,刮起细碎的雪沫。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压垮远处的山脊。冬天,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姿态,彻底降临了。
村子里却反常地热火朝天。夯土的号子声、凿石的叮当声、拉拽重物的吆喝声,取代了秋收后的死寂,在凛冽的空气中蒸腾起一片带着汗味和尘土气息的白雾。人们穿着臃肿的棉袄,呼出的热气瞬间凝成白霜挂在眉睫胡须上,手脚冻得通红,却干得分外卖力。
村子的最外围,一道沉默的青灰色高墙拔地而起。墙高三米,沿着村落原有的轮廓蜿蜒伸展,像一条蛰伏的巨蟒,将整个林家坳紧紧盘护在内。墙体外侧,是就地取材、粗粝不平的山石,与周遭荒凉的山野环境浑然一体,毫不起眼。然而只有林小雨和她师父张伯清楚,这看似寻常的石墙内里,浇筑的是何物。
“丫头,这‘石泥’……当真神了!”张伯搓着冻僵的手,粗糙的指腹着墙根处一块凝固的灰色硬块,眼中满是惊叹。他本是村中手艺最好的老石匠,见识过各种粘合剂,却从未见过如此奇物。清水与那灰扑扑的粉末混合搅拌,竟能变得比糯米浆还要粘稠,浇筑在碎石间,几个时辰便坚硬如铁,风吹雨打,纹丝不动!这被林小雨称作“水泥”的东西,简首是筑城的神物!
林小雨裹着一件厚实的旧棉袄,小脸冻得发青,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映着风雪,也映着眼前逐渐成型的壁垒。她没接话,只是抬头望向墙头。每隔十米,便用粗大的原木和水泥搭起一个简陋却坚固的哨塔。哨塔上,裹着厚厚皮袄的青壮村民,如同钉子般伫立,警惕的目光穿透风雪,投向墙外白茫茫的荒野。他们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但握紧长矛或硬弓的手,却稳如磐石。
墙根内侧,积雪被清理干净,露出冻得梆硬的土地。一架架用粗大原木和坚韧藤条捆扎而成的简易投石车,如同狰狞的巨兽,沉默地蹲伏在墙根下。旁边堆放着大小均匀的石弹,还有一筐筐用厚油纸小心包裹、里面装着混合了硫磺、硝石和木炭粉末的“铁西瓜”。这些是林小雨压箱底的宝贝,威力远超寻常投石,是她为豺狼准备的“大礼”。
“东家,这北风口的墙基又冻上了,得用热水化开再浇!”一个汉子跑过来,脸膛冻得紫红,搓着手哈气。
“用热水!柴火不够就去拆几户不用的旧门板!务必在天黑前把这截墙连上!”林小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嘈杂。那汉子闻言,毫不迟疑地应了声“是”,转身就跑。
张伯看着林小雨指挥若定的小小身影,心中感慨万千。这个捡来的徒弟,脑子里装着太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肥皂、火药、还有这神奇的水泥……每一样都足以惊世骇俗。而更让他心折的,是这丫头那股子与年龄全然不符的沉稳、狠辣和担当。上回黑风寨来袭,她以地火惊雷阵退敌,救下全村妇孺,那份胆识和手段,早己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如今她一声令下筑墙御敌,哪怕天寒地冻,哪怕要拆自家的门板当柴烧,也无人抱怨,无人退缩。这份信任,是她在生死关头挣来的!
“师父,”林小雨走到张伯身边,目光却依旧投向远方苍茫的雪野,“墙,只是第一道。哨塔的眼,要看得更远。投石车的弦,要时刻绷紧。”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三公子的人,黑风寨的匪……他们不是消失了。”
张伯心头一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风雪迷蒙,天地一片混沌的灰白,仿佛能吞噬一切。死寂。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笼罩着墙外的世界。没有商队的驼铃,没有流民的踪迹,甚至连野狼的嚎叫都消失了。这种安静,比刀光剑影更让人不安。
“他们在等。”林小雨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下,却蕴含着千钧之力,“等大雪彻底封山,等我们以为平安无事放松警惕,等一个……他们认为万无一失的机会。”她收回目光,看向张伯,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封的、燃烧着幽暗火焰的平静,“既然都想要‘地火惊雷’的方子……”
她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锋利如刀的弧度:
“那就让他们来拿吧。”
“至于怎么给……”
她抬起手,纤细的指尖轻轻拂过袖口内侧那冰冷坚硬的凸起——淬毒的袖箭机括正紧贴着她的脉搏。
“那就是我的事了。”
“有没有命拿走……”
寒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张伯惊愕的神情,转身走向另一段正在浇筑的墙体。小小的身影在风雪和忙碌的人群中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坚韧,如同这新筑的灰墙,沉默地扎根在冻土之上,迎向那深藏于风雪之后、必将到来的惊雷。
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咽着拍打着新墙。墙内,号子声、敲打声、搬运声交织在一起,是生命在严寒中顽强搏动的声响。墙外,白茫茫一片,死寂无声,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深不见底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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