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税刀悬颈,匪影憧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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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税刀悬颈,匪影憧憧

 

盛夏的蝉鸣,不再仅仅是燥热的伴奏,更像是一种不祥的预警,声嘶力竭地回荡在清河村上空。里正林德海手中那张来自县衙的黄麻纸,薄如蝉翼,却重如千钧,将“助饷捐”和“大运河役”的铡刀,实实在在地悬在了每一户人家的脖颈之上。

“三十两!或一年苦役!”

里正家院子里的死寂,被绝望的惊呼和压抑的啜泣打破。运河工地的恐怖传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然而,当最初的恐慌稍稍退去,清河村陷入的并非彻底的黑暗,而是一种带着巨大庆幸的、沉重的喘息。

“挤一挤…肥皂坊的工钱加上分红…能拿出来!”

“交!不能让我家男人去送死!”

“多亏了小雨啊…”

无数道目光,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更深沉的依赖,聚焦在人群外围那个小小的身影上。林小雨站在那里,八岁的稚龄与周遭的沉重格格不入,小脸紧绷,眼神却沉静如深潭。肥皂坊和书签生意的现金流,原料基地的根基,是她此刻“安全感”的来源。这份安全感冰冷而坚硬,让她能迅速计算出覆盖核心家庭抵役银的可行性,但也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这份富庶在如今的世道下,己是怀璧其罪。

邻村的血泪:绝望的序曲

货郎李担子上的糖果失去了甜味,他带回的消息如同浸透了冰水:

柳树屯:王老栓家为凑三十两,新过门的儿媳被一顶小轿悄然抬走,不知去向。老栓蹲在空荡荡的土屋前,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李家庄:李老西家两个儿子够丁,六十两银子如同天文数字。昏暗的油灯下,两根稻草决定了命运。老大默默收拾了破旧的包袱,母亲哭晕在门槛,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能穿透夜幕,传到清河村每个人的耳朵里。

西河村: 几户交不起钱又失了顶梁柱的人家,绝望的妇人抱着年幼的孩子,一步步走向了村外冰冷的深潭…水面重归平静,只留下岸边几双小小的、沾满泥泞的布鞋。

更有甚者:某村被催逼急了的汉子,红着眼操起了锄头,与衙役和里正混战成一团。混乱中,锄头落下,鲜血喷溅…一场因税赋引发的血案,将恐惧推向了顶点。

这些近在咫尺的惨剧,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清河村刚刚因“拿得出钱”而稍显松懈的心脏。庆幸变成了沉重的悲悯,进而化为深入骨髓的兔死狐悲之惧。村头老槐树下,再无人闲话家常,只剩一片死寂的压抑和女人们低低的、压抑不住的呜咽。肥皂坊里,帮工们沉默地劳作,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村外,那里仿佛有看不见的巨兽在逡巡。

里正的铁令:藏金于土

里正林德海的脸,在昏暗的后堂油灯下,如同刀劈斧凿般严峻。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被紧急召集来的村老和林小雨,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

“都给我把皮绷紧了!尾巴夹到腚沟里去!”

“咱村能拿出这三十两,靠的是啥?肥皂!是那香喷喷的肥皂!是村西那片地!”

“外头是什么光景?卖儿卖女!跳河上吊!杀人造反!眼珠子都饿绿了,心都逼黑了!”

“要是让外头知道,咱清河村家家户户轻轻松松就能掏出三十两雪花银…你们猜,会怎样?” 他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狠厉,“是流民像蝗虫一样扑过来抢?还是县衙户房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胥吏,变着法子把咱们当肥羊,一层层往下刮油?更甚者…引来那些占山为王、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从今儿起,给我装穷!使劲装!工钱、分红,揣怀里捂热乎了再悄悄拿回家,挖地三尺给我埋好了!新衣裳?新农具?统统收起来!吃肉?关紧门,别飘出香味儿!见了外村人,就给我哭!哭今年收成不好,哭家里揭不开锅,哭砸锅卖铁才凑齐了这要命的银子!”

“小雨丫头!” 林德海的目光锐利地钉在林小雨身上,“你那儿是风口浪尖!出货、收钱,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账目,做得比铁板还硬!许掌柜那边,把嘴捂严实了!咱村现在,就是抱着金元宝走在刀尖上!一个闪失,就是全村一起玩完!”

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富庶,不再是福,而是催命符。

暗流汹涌:林长庚的背叛与匪踪初现

就在里正厉行“低调”之时,阴暗的角落里,毒蛇开始吐信。

林长庚的夜行: 夜色如墨,里正家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林长庚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溜出,怀里揣着明显鼓胀的包袱,脚步匆匆地没入通往镇外荒山的野径。贪婪和对林小雨的嫉恨,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他需要更多的钱,需要更大的靠山,来摆脱父亲的控制和那个黄毛丫头的阴影。他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将清河村的“肥羊”底细,卖给那些在黑暗中窥伺的眼睛。

匪踪初露: 货郎李带来的消息愈发骇人:“…黑风岭那边,听说聚起了一伙强人!前些日子劫了邻县一个过路的商队,杀了人,抢了货!最近常在咱们村北边的老林子边缘出没,踩盘子呢!” 村民们夜间紧闭门窗,青壮自发组织起巡逻队,拿着锄头、柴刀,在村边逡巡。那黑暗的林莽深处,仿佛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在闪烁。前两年因免税尚能维持,如今税赋如刀,加上可能的灾荒(香雪阁的举动暗示着),己然催生了真正的亡命之徒。匪患,不再是传说,而是悬在头顶的利刃。

未雨绸缪:武师父与药田的微光

林小雨的心沉甸甸的。安全感在现实的危机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她不能坐以待毙。

武师父进村:几日后,一个身材精悍、面容冷峻、左颊带一道旧疤的中年汉子,沉默地跟着林小雨走进了村子。他叫赵铁山,是林小雨通过许掌柜的关系,辗转从邻县一个镖局请来的退隐镖师。代价不菲——除了银钱,还有肥皂坊特供的、能缓解他陈年风湿的药浴皂方。赵铁山的任务很简单:教村里的青壮一些实用的保命功夫和合击之术。不求成为高手,只求在遭遇流民骚扰或小股土匪时,能拿起农具,有组织地抵抗一二,争取逃命或求救的时间。训练场设在村西原料基地深处一片僻静的空地,严禁外传。起初有人不解,但当赵铁山干净利落地放倒三个壮小伙后,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开始认真操练。锄头、扁担在他手中,也能化作致命的武器。一种紧张而务实的尚武气息,悄然在村中弥漫。

小草的“百草园”:压力之下,林小雨更加倚重原料基地的未来潜力,尤其是药材。小草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天地,她像呵护珍宝般照料着那些艾草、忍冬。她的天赋在此时大放异彩——她不仅能精确分辨药材品质,更对基地里的各种野草产生了浓厚兴趣。她发现了一种叶片边缘带细锯齿、开淡紫色小花的野草(仙鹤草),捣碎敷在阿福清理石块时划伤的手臂上,血竟很快止住了!她兴奋地指给林小雨看。林小雨心头一震,立刻意识到其价值(止血消炎)。在小草的指引下,她们又在基地边缘发现了夏枯草(清热散结)、车前草(利尿清热)等具有药用价值的野草。林小雨当即划出一小片区域,专门移栽这些“杂草”,嘱咐小草悉心照料、观察记录。这片不起眼的“百草园”,或许在未来的动荡中,将成为救命的关键。小草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使命感。

香雪阁的阴云:山雨欲来

而最让林小雨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来自镇上。

高价收粮: 香雪阁的新掌柜周先生,一改之前的低调,开始大张旗鼓地在清河镇及周边村落高价收购粮食!价格比市价高出足足三成!而且不限种类,陈粮新粮、粗粮细粮,来者不拒!这一举动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本就因加税而人心惶惶的乡镇炸开了锅。

普通农户:有人心动,想卖掉部分口粮换现钱交税或补贴家用,但被家中老人死死拦住:“粮是命根子!高价?再高价,没粮吃也是个死!”

小粮商:喜忧参半,既想趁机出货赚一笔,又隐隐觉得不安。

林小雨与里正:则是彻骨冰寒!周掌柜此举,绝非正常商业行为!这分明是在囤积居奇,预备灾荒或动乱!或者,更可怕的是,他背后的势力,己经预见到了更大范围的饥馑和混乱,正在提前储备战略物资!这比单纯的商业竞争,危险百倍!这是动乱将至的明确信号!

“看来…这世道,是真的要乱了。” 里正林德海得到消息后,瘫坐在太师椅里,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喃喃自语,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林小雨站在自家小院里,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袖中的黄铜钥匙依旧冰冷坚硬,提供着物质上的“安全感”。村西传来赵铁山低沉的口令声和青壮们呼喝的训练声,带来一丝武力的保障。小草在药田里弯腰忙碌的剪影,又孕育着未来的生机。

然而,北边山林里若隐若现的匪踪,镇上香雪阁疯狂收粮的举动,以及林长庚那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叛身影…都像浓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预示着远比运河役和加税本身更可怕的暴风雨。

安全感,从未如此具体,也从未如此脆弱。她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乱世求生,光有肥皂和银子,远远不够了。她必须更快地武装这个村庄,更深地挖掘每一分潜力,才能在这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为清河村,守住一线生机。夜色西合,将村庄吞没,只有村西训练场隐约的火把,像黑暗中倔强不肯熄灭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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