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三，转眼便到了。
这日，徐彦安身着浅色襕衫，和沈奕、张泾一同站在秀才们之后，一同从县学出发。
县学到王员外的府邸不远，约摸一刻钟后，众人便停在了一座古朴厚重的庄园门外。
庄园的大门宏伟气派，雕刻精美花纹，门前列着两行门仆。
匾额上，写着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秋浦园。
沈奕附在徐彦安耳边，小声解释：“王员外回来后，就买下了这片地，按照江南园林的风格，引水入宅，修建了这座庄园。”
“这秋浦园的名字，便是水岸秋意。”
徐彦安缓缓颔首，若有所思。
这位王员外，不愧是做了多年翰林，的确是位风雅人。
数十位宾客鱼贯而入，进入秋浦园，按照仆人的指引，进了宴会厅。
作为宴上唯三没有功名的人，徐彦安三人的座位，理所当然被安排在了末尾。
前面，便是华亭县历年的举人、秀才。
徐彦安环顾宴会厅，这厅堂不小，却只有些普通的桌椅，粗制的陶器。
并无奢华的古董摆件，名贵木器。
颇有几分陋室空堂的意味儿。
过了一会儿，一群仆人簇拥着一位老者，缓缓从门外行来。
徐彦安随着众人起身行礼，略略抬眼。
这位传闻中的王员外，清瘦，略微佝偻着背，身着布衣，头戴布巾。
不像是做官的，反而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秀才。
王员外在主位坐下，抬手让其他人不必拘礼。
随后，端起酒杯，敬重所有人。
酒过三巡，王员外缓缓笑道：“寒冬腊月，新元将至，今日宴邀诸位，没有打搅诸位的学业吧？”
坐在他下首的，应是位举人，含笑应和道：“能参加王老的宴席，听您点拨一二，是我们的荣幸。”
王员外含笑：“那就好，今日邀大家前来，其实是我得了个好东西，想请诸位一同鉴赏。”
说罢，他拍了拍手。
只见几位仆人抬着个硕大的木箱子，停在了宴会厅中央。
其中一人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这下子，所有人都满脸惊讶：“王老，这是？”
寒冬腊月，哪儿搞来盛放的牡丹花？
徐彦安也缓缓睁大了眼睛。
据他所知，在古代皇室宫廷，曾小范围掌握了暖棚技术，可以在冬天培育一些花木。
但像牡丹这种季节性特别强的花，是很难培育的。
难道，华亭县己经有人掌握了这项技术？
领先时代几百年啊。
王员外笑道：“这株牡丹花，是我在山上得来的。西边的鹭山有个小小的峡谷，峡谷内温度常年如春。”
“前些日子我去山上，偶然看到这其中竟长了几株牡丹花苞，甚为稀奇。”
“便特意定了今日办宴，邀请诸位同赏奇景，作诗赋以记述其事。”
徐彦安眨了眨眼。
原来不是技术，而是天意。
这便正常了。
大自然鬼斧神工，常有“人间西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奇特风景。
也难免会有一些地方，受地热、水热等影响，冬天也能保持温度，催发鲜花。
这不奇怪，正常的地理现象罢了。
然而，他身旁其他人都惊讶极了。
沈奕小声道：“我以前听说，皇宫里冬天也有牡丹芍药，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
前头亦有人笑道：“传闻中，昔日武周则天皇帝曾下诏，要求百花冬日开放。第二天，百花纷纷齐放，独有牡丹抗旨不开，傲骨铮铮，令人赞叹。”
“没想到，这则天皇帝没做到的天下奇观，竟让我等俗人有幸观赏，真是荣幸之至。
王员外朗声一笑，道：“诸位都是我华亭县的才子，就以这冬日牡丹为题，各作诗一首。”
“选出优胜者，我准备了彩头。”
他身旁的仆人捧出一本书。
王员外亲自解释：“我任职翰林院二十余年，历经九次科考，这书中，收录的便是这九次科考中，一甲三人的文章。”
“这二十七篇文章，堪称我朝科举考试之典范，盼诸位全力以赴，尽力夺魁。”
所有人看着那本书的目光，都灼然生光。
都是读书人，都盼着科举中第，没有人不想学一学状元们的文章。
尤其是二十多年来，所有状元的文章。
可这个时代，知识封闭，很多人接触不到深层次的东西。
对他们而言，这是极好极难得的机会。
把这文集拿到手里，认真研读之后，距离中进士，便前进了一大步。
徐彦安也很想要。
他盯着那棵盛放的娇艳牡丹，转头看向沈奕，问道：“你认识前头那几位举人吗？”
沈奕点了点头，有些沮丧，叹气道：“坐在最前头那位，就是上届乡试的解元。”
“后面那几位也都是举人，才华很是不俗。”
“我肯定比不上他们，唯有望洋兴叹的份。”
他一脸羡慕，又叹了口气，没有多少斗志。
张泾冷冷瞥二人一眼，弯唇笑了笑。
徐彦安沉思。
今天这场宴会，不乏有才之士。
若要赢过他们夺得魁首，便需别出心裁，另有他意。
否则，只能泯然众人。
他默默考虑了片刻，几乎能猜到其他人的诗篇立意。
冬日盛放的牡丹，不外乎如同咏梅一样，吟诵其凌霜傲雪，又或者借则天皇帝的历史，吟其傲骨。
可……事实并非如此。
若真是冰天雪地，牡丹是绝不会开的。
徐彦安的目光，落在那棵牡丹花上。
是一株粉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繁盛美丽，犹如繁华盛世的象征。
就如李白的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徐彦安心下有了主意。
咏牡丹，便离不开它美丽繁华的容颜。
又有当今盛世繁华，纵是冬日，百花如百姓，亦可饱暖。
因此，牡丹才会盛开。
既然王员外是皇帝的人。
那颂圣的格局，自然而然会高于咏牡丹。
这样想着，徐彦安研墨，提笔，毫不犹豫落笔在纸上。
挺拔遒劲的字体，十分好看。
沈奕己经写完了诗，交了上去，见他动笔，探头看了眼，顿时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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