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
阮棠的声音又轻又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她额头抵着他，小心翼翼地渡过去一丝灵力。
那丝灵力，带着她独有的、草木般的清甜气息，试图抚平他识海中那片血色的惊涛骇浪。
然而，灵力甫一接触，便如飞蛾扑火。
瞬间，就被他脑海中那片沸腾的血色地狱吞噬殆尽，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严煜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那双血红的眸子依旧是两个被烧穿的窟窿，空洞得骇人，根本映不进她的影子。
他被困住了。
困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的，血淋淋的，无间地狱里。
阮棠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疼得指尖都在发麻。
她急得快疯了，却束手无策。
脑子里乱成一锅翻滚的粥，最后，她的视线死死定格在男人那双充血的眸子上。
结契。
他昨天问了。
他好像……把这个看得很重，视若生命。
“严煜！”
阮棠猛地收回灵力，捧着他脸的小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
她顾不上他疼不疼，一字一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我们结契！”
“现在！”
“马上！”
“只要你点头，我们就结契！”
结契！
这两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了严煜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他僵硬的身体猛然一震。
那双失焦的眸子，慢吞吞地、艰难地转了一下。
终于，有了一丝她的身影。
男人看见了阮棠通红的眼圈，看见了她眼睛里那份不加掩饰的心疼与急切。
他没说话。
下一秒，箍在她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
那力道，不再是要将她碾碎的绝望，而是一种失而复得后，近乎疯魔的占有。
他另一只手松开了。
那只青筋暴起，骨节分明的大手，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开始一遍遍地抚摸她。
头。
脖颈。
肩膀。
胳膊。
后背……
他的触摸带着一种急切甚至粗暴的确认，像是在清点自己从地狱里抢回来的唯一珍宝。
他在用最原始的触感，用暴走的精神力，一丝不漏，一寸寸地确认。
确认他的珍宝，是不是真的完好无损。
热的。
软的。
是完整的。
“棠棠……”
男人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呢喃，从喉咙最深处挤了出来。
声音里，是未曾退却的绝望。
“棠棠……棠棠……”
他一遍又一遍，像个迷路的孩子，固执地喊着她的名字。
“我在，我在呢。”
阮棠再也压抑不住，眼泪决堤，啪嗒啪嗒地砸落。
她胡乱抹了把脸，一边哭，一边拼命想找话说，想把他从那个血色的地狱里，彻底拽出来。
她开始絮絮叨叨，语无伦次：“我没事，真的没事，你也赶紧好起来，我们起来结契。”
“对了，你是什么灵根？结契要根据灵根准备材料的……我都还没跟你说，我是变异水灵根……”
“等下……我们先看看五行元素石找齐了没，找齐了就马上……”
阮棠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都塞给他，完全没注意到，“灵根”这个词一出来，男人抚摸她后背的手，一点一点地……慢了下来。
然后，僵住了。
那股刚刚才被压下去的、令人窒息的恐慌，换了一副更狰狞的面孔，悄无声息地，再次将他整个吞噬。
严煜抱着她的手臂，一寸寸收紧。
那力道，比刚才更加恐怖，带着一种足以毁天灭地的，她看不懂的恐惧。
阮棠的话被迫停下。
她不解地，用力将男人的脸掰正，让他看着自己。
不等她开口，男人先说话了。
他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叶，每个字都淬着冰，又冷，又茫然。
“棠棠……”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双刚褪去血色的眸子，此刻被一种巨大的、陌生的虚无彻底填满。
“你说的……灵根……是什么东西？”
他抱着她的手，抖得快要脱力，声音里的颤抖，泄露了他全部的恐慌。
“我们……我们不是一类人吗？”
“你……不是从末世来的吗？”
这几句问话，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阮棠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的泪珠，随着那无法抑制的颤抖，滚落下来。
男人的眸子里，蓄满了哀求。
他在求她。
求她不要说出那个他无法承受的答案。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捅进阮棠的心窝。
她不懂什么是末世，但她听懂了他话语里那份深入骨髓的割裂感。
原来，他一首以来那令人窒息的占有和不安，根源都在于此！
他怕的，从来不是她会遇到危险。
而是怕他们之间横着一道他看不见的、深不见底的鸿沟，随时都会将她从他身边，永远地夺走！
空气凝固了。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那片荒凉的绝望，喉咙像被灌满了滚烫的铅，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只能摇头。
拼命地，用尽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摇头。
眼泪从通红的眼眶里滚下来，砸在他的胸膛上，溅开一朵冰冷的水花。
“不……”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不是……”
那句话没能说完，她就死死地停住了。
因为她看见，严煜瞳孔中那丝好不容易聚拢的光，在她否定的话语出口的瞬间，如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熄灭。
那片血色退去后的眸子，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白。
连偏执与疯狂都沉淀了下去，化作一片能吞噬一切的虚无。
他会疯的。
如果她敢把那句话说完，他一定会彻底疯掉。
阮棠猛地收紧环住他脑袋的双臂，整个人不管不顾地扑过去，用自己的唇，凶狠又温柔地，再次堵上他的唇。
“严煜！”
她捧着他的脸，用唇堵住他所有未出口的绝望，凶狠地厮磨着。
“听着！”
“我不管你的世界是什么样，但在我的世界里，‘结契’就是道侣契！是把两个人的命、魂、骨血全都绑在一起，就算化成灰都分不开的那种！”
她泪眼模糊地瞪着他，声音又抖又狠。
“不是一个世界又怎么样？”
“我说了要结契，从今天起，我的世界就是你的！你的世界也必须是我的！”
“我们，就是一个世界！”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浓重的哭腔，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他混沌的脑海里。
男人僵硬如石雕的身体，因为她的话，剧烈地一震。
他那双死寂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被强行点燃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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