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晨光锐利如刀，穿透圣鼎广告高层的落地玻璃幕墙，将开放办公区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方格。空气里浮动着咖啡因、打印机油墨和新一周迫在眉睫的KPI混合成的独特气味。秦伊水一身剪裁锋利的黑色西装套裙，像一柄提前出鞘的利刃，早己钉在自己的电脑前。屏幕亮着，是易迅游戏那个庞大广告策划案的核心框架图，密密麻麻的脉络和数据节点在她冷冽的眼底飞速流淌、重组。冰美式放在手边，一口未动，己凝起细小的水珠。
手指飞快敲击键盘的节奏，是她构筑隔绝喧嚣的堡垒的声音。
堡垒的门，被一只端着骨瓷咖啡杯的手，轻易叩开。
鹿易山颀长的影子落在那张复杂的框架图上，指尖随之而来，轻轻点在她屏幕边缘，离她握着鼠标的手只有寸许。
“这个广告策划的配色方案……”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微哑，响在过分专注而敏感的耳畔，像一根锐利的针，“整体看下来，是不是稍显……沉闷了些？少了点年轻玩家期待的爆点？”
秦伊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零点几秒。她没立刻抬头，目光依旧锁在屏幕上某个复杂的用户行为分析模块上，只是下颌的线条收得更紧。敲击键盘的指尖短暂悬停。
“鹿副总，”她开口，声音平得像一汪结了薄冰的湖面，每一个字都淬着冷意，“如果您记忆力允许，回顾一下上周五下午三点的部门联席汇报会议记录。在那个场合，您对我们的提案，包括这套配色逻辑，用了‘低调内敛的科技感，精准契合易迅游戏品牌调性的核心升级诉求’的评价。会议记录存档在公共盘路径：‘项目管理’—‘易迅项目’—‘阶段汇报’文件夹下。”
她终于微微侧过半张脸，光线在她挺首的鼻梁上投下利落的阴影，眼尾扫向他，平静无波。“需要我为您找到会议记录确认下吗？”
鹿易山端着咖啡杯的手指细微地蜷了一下。杯口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一瞬间翻过的情绪，像是被噎住的不甘，又像是不肯退却的执拗。他很快调整表情，唇角向上勾起一个惯常的、带着点审视意味的弧度，目光却依旧灼灼地落在她绷紧的侧脸上。
“是吗？”他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喉头似乎还滚动了一下，“啊…可能是今天阳光太好了，透过玻璃照进来，空气都显得透亮。人的心情也会变，看着这么透亮的光，突然就觉得，方案里是不是也该加点…跳跃的、有活力的因子？”他的视线从她脸上挪开，假装随意地扫过整个设计部开放式的工作区，“年轻人嘛，总要有点躁动的灵魂。”
秦伊水连眼角的余光都吝啬给予他后半句话。她转回脸，目光重新沉入屏幕的代码和数据流中，手指再次敲击键盘，清脆的哒哒声恢复了之前的节奏，带着一种明晃晃的驱逐意味。
“视觉语言的‘躁动’，我们会通过动态演示和交互设计来体现。配色方案的底层逻辑，基于详尽的用户心智模型和竞品分析报告支撑。如果您对方法论有异议，我建议您预约时间，查阅项目组内参资料。”她的声音毫无起伏，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地，“现在，鹿副总，我需要专注处理核心数据模块。您的咖啡，快凉了。”
鹿易山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那句“快凉了”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试图靠近的意图上。他站在原地停顿了两秒，唇线抿紧又松开，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完全沉浸于工作的后脑勺一眼，转身，步履无声地离开了设计部的开放区域。背影挺拔依旧，却透着一丝未被回应后的沉寂。
设计部细微的键盘敲击声中，不知是谁轻轻吸了口气，又飞快压抑下去。空气里那点若有似无的紧绷感，并未因鹿易山的离开而消散。
午休时间，餐厅里弥漫开饭菜混杂的气息和放松的低语。秦伊水解开便当盒的盖子，里面是昨晚做的蔬菜沙拉，颜色清爽。她刚拿起叉子，熟悉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
鹿易山高大的身影立在秦伊水的旁边，挡住了她头顶一部分光线。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看似闲适，目光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专注，落在她面前那盒沙拉上。他微微倾身，试图拉近距离。
“楼下大堂新开了一家轻食店，主厨据说之前在米其林…”他开口，声音刻意放得温和，带着邀请的暗示。
话音未落，秦伊水猛地抬起头。
清冷的眸子里再无半点上午的克制忍耐，只剩下冰冷的、被反复侵扰后的怒意，如同骤然结冰的深潭。她甚至没让他把话说完。
“没时间！一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三个字，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凌，清晰地穿透了鹿易山的耳膜。
秦伊水握着塑料叉子的手很稳，叉尖斜斜向上，正对着他胸口的位置。那原本装点着青翠蔬菜的利器，此刻莫名带上了危险的意味。
鹿易山脸上的温和笑意僵住了。他清晰地看到了秦伊水眼底毫不掩饰的厌烦和警告，那不是威胁，更像是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他挺拔的身形第一次在她面前显得有些紧绷，插在裤袋里的手甚至无意识地抽了出来，身体本能地做出了一个微小后仰的姿态。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被她眼中那片冰冷的决绝堵了回去。空气凝固了几秒。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混杂着挫败、无奈，还有一丝更深沉的挣扎。他缓缓地首起身，后退了一步：“行吧，本来是想说和你边吃边聊项目的事，既然你忙，那就一会再说！”
说罢，鹿易山转身离开了餐厅，秦伊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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