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红酒绿被隔绝在厚重的窗帘之外。秦伊水靠在柔软的沙发里,城市的脉搏透过玻璃隐隐传来,是夜间永不衰竭的嗡鸣。客厅只开了角落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堪堪涂抹开一小片区域,其余的空间则沉在舒适的幽暗里。卸去了白日的盔甲,疲惫感这才丝丝缕缕地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鹿易山那句低沉而清晰的“帮你是我自愿的”,在脑海中盘旋往复。
自愿……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层层扩散,撞在记忆坚硬的岩壁上,发出无声的回响。六年前,是他要出国的,然而此刻的这个“自愿”在秦伊水的眼中显得格外刺耳。那些被压抑下去的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在疲惫松懈的神经里悄然滋长。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下唇。
桌上的手机骤然震动,屏幕亮起,映亮了这一小片昏暗。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岳珊珊。
秦伊水几乎是立刻抓起了手机,摁下接听,声音里残余的思绪被打断,带上了几分刻意的轻松:“珊珊?这么晚,刚从录音棚出来?”
“刚到家,骨头都要散架了!”岳珊珊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地响起,带着艺人特有的那股子生动的疲惫,却又难掩兴奋的核心,“水宝,我特意打电话来谢谢你的,刚才我的经纪人和我说盛世选了我做代言人,我就知道是你推荐的,对不对?肯定是你!除了你,谁还会在这种时候力捧我这种‘市场低估股’啊?我感动得想立刻冲过去亲你两口!”
一连串的轰炸,扑面而来的喜悦和感激几乎要冲出听筒。秦伊水不由得将手机拿开了些许,唇边泛起真正的笑意,白日的紧绷和方才纷乱的思绪被这股首白的热情暂时冲淡了。
“少来这套,”秦伊水故意哼了一声,语调轻快,“盛世选你,那是他们高层眼光毒辣,看到了你身上商业价值大爆发的潜力。跟我关系不大。”她顿了顿,话锋带着几分促狭一转,“不过嘛……我倒是挺好奇一件事儿。”
“好奇什么?尽管问!你姐妹我现在心情好到爆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岳珊珊的声音飞扬着。
秦伊水调整了下姿势,窝进沙发更深处,手指无意识地在抱枕的绒边上画着圈,声音放得更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我可是听到了一个了不起的消息,盛世拍板定你,有鹿易山的功劳,但把你推荐给鹿易山的除了我,还有一个人!”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制造悬念。
电话那头热闹的呼吸声,似乎凝滞了一瞬。非常短暂,但秦伊水敏锐地捕捉到了。
“是……谁啊?”岳珊珊的声音还在努力维持着刚才的高亢,但尾音却带上了一丝虚浮的迟疑。
秦伊水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神却清亮了几分,慢悠悠地抛出那个名字:“还能有谁?游云飞呗。”
“……”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种突兀的寂静。不是那种被打断的停顿,更像是某种东西骤然被掐断后留下的空白。连背景里隐约的、属于岳珊珊家里的生活杂音都消失了。
这沉默像一滴浓墨滴入清水,迅速晕染开一种微妙的气氛。秦伊水耐心地等待着,指下的抱枕绒线被捻得更紧了。
几秒后,岳珊珊的声音才重新响起。音量明显低了下去,语速也有些急促,像是在努力抓住什么:“哦……他啊……哈,”一声干巴巴的短促笑声,“那不是很正常嘛!我可是他飞云娱乐正儿八经签的艺人!他是我老板!我这个月业绩那么惨淡,好不容易碰上《深空》爆了点流量,他能眼睁睁看着我这棵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摇钱树彻底蔫儿下去?”岳珊珊像是找到了支点,语气试图重新变得理首气壮,但那份刻意强调的“老板”和“艺人”关系,反而透出一股此地无银的慌张,“老板不为自家艺人争取资源,难道去捧别人家的?他推荐我,那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珊珊,”秦伊水轻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了然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什么时候,需要用这么多理由来说服我,嗯?”
电话那端又是几秒的沉默。
“我……”岳珊珊的声音低了下去,透出一种少见的、被戳中心事的窘迫和茫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水宝。真的……我们就是单纯的工作关系。他帮我,也是帮他自己公司……”
“好啦好啦,”秦伊水听出她声音里的紧绷和无措,适时地收住了追问的势头。有些东西,隔着电话线硬逼是问不出结果的。她放缓了语气,带着安抚,“瞧你紧张的,我就随口一问。我们是姐妹,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不过……”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坏笑,“要是哪天你想通了,或者被某些人‘欺压’得受不了了,我这边的怀抱和瓜子香槟可是随时为你敞开的哟!”
“秦伊水!”岳珊珊羞恼的声音传来,但明显松了口气,“你又来了!行行行,等我签完盛世这单,看我不请你吃破产!”她迅速岔开话题,“哎,不跟你贫了,明天一早还有个杂志封面要拍,造型师让我今晚必须睡个美容觉,我先去敷面膜了!拜拜!”
“嗯,快去,晚安。”秦伊水笑着应道。
电话挂断,嗡嗡的忙音被房间的寂静放大。秦伊水随手将手机搁在一边,身体再次陷进沙发柔软的包裹里。
岳珊珊那急于撇清、语无伦次的态度,像一面清晰的镜子,映照出某种呼之欲出的真相——她和游云飞之间,绝非“老板与艺人”那么简单。那句心虚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更像是不打自招。秦伊水的眼神投向窗帘缝隙外朦胧的光斑,“到底是他们两个谁先动了心呢?”她轻轻叹了口气。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蜿蜒爬行,晕开外面霓虹模糊的光影。雨声不大,却让房间显得更加静谧。疲惫感重新漫上来,眼皮有些发沉。然而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像切换了频道。
不再是岳珊珊闪烁的话语,而是清晰浮现出“云亭”那间幽静的和室。摇曳的纸灯笼光晕下,鹿易山挽起袖口的手臂线条沉稳有力。他隔着氤氲着茶香和食物热气的餐桌望过来,眼神深邃,卸去了白日里的锐利与审视,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坦荡和……一种让她心尖微颤的暖意。
“帮你,是我自愿的。”低沉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混合着窗外沙沙的雨声,一遍遍回响。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强调“自愿”?六年前的那段感情戛然而止,那时的他是否有想过她的感受,秦伊水的脑海中不断想着。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针,猝然刺破心头刚刚升起的暖意和沉甸甸的踏实感。那股被她强行压下去的、被他今日种种维护举动麻痹了的疑问,此刻借着疲惫和夜深人静,如同挣脱束缚的藤蔓,疯狂滋长缠绕。
秦伊水抬手,用指尖用力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念头。身体沉甸甸地陷在沙发里,不想动弹。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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