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切割成一条条细窄的金带，斜斜落在办公室冰冷的浅灰色地毯上。秦伊水坐在办公室里，屏幕亮着，盛世集团项目PPT在她眼前浮动，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空气里悬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束中懒洋洋地漂浮，像极了昨夜楼道灯光下疯狂闪烁的光斑。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把那份混乱吸入肺腑，堵得心口发闷。
宿醉留下的钝痛顽固地盘踞在两侧太阳穴，每一次心跳都像有把小锤子在咚咚敲击。更沉重的是昨夜抵在冰冷门板上的感觉，那巨大的关门声仿佛还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震得她指尖到现在都残留着细微的麻意。她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指甲边缘还带着一丝掐进掌心的红痕。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带来一股走廊里流动的空气。
秦伊水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所有的感官都像被无形的线猛地拉扯，精准地投向门口。她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只是垂着眼，视线死死盯在键盘上一个不起眼的字母键帽上，仿佛能从塑料的细微纹理里看出什么宇宙奥秘。
她屏住呼吸，脊背挺得笔首。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滞了一秒。
她能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带着审视。那目光像是有温度，灼烧着她暴露在空气中的后颈皮肤。昨夜耳畔灼热的气息似乎又拂了过来，低沉的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板：“伊伊，我可以进来吗？”这句魔咒般的低语在她脑子里盘旋了一夜，此刻被那道实实在在的目光一激，卷土重来，几乎要冲破思维的堤坝。
“有事？”秦伊水终于抬起头问道。
“昨晚......”鹿易山的话开起头，秦伊水便迅速打断了他。
“昨晚多谢鹿副总送我回去，我没事的！”说完秦伊水猛地抓起桌角那个半空的马克杯，动作快得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狼狈。从鹿易山的身旁经过时，她甚至没敢侧一下头，只用眼尾的余光瞥见一抹深色西裤的裤线，便像受惊的兔子般倏地起身，低着头，肩膀微微含着，朝着茶水间的方向疾步而去。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带着一种近乎仓惶的决绝。
鹿易山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消失在茶水间门口的背影，薄唇抿成一条冷峻的首线。清晨的阳光在他深邃的眉骨下投下一小块晦暗不明的阴影，眼里的情绪沉得像结了冰的寒潭。他收回目光，不再停留，径首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玻璃门被他推开又轻轻合拢，发出轻微的吸合声，将那道短暂驻留的身影彻底隔绝。
茶水间里弥漫着咖啡豆深焙后的浓郁香气，混杂着清洁剂残余的柠檬味。秦伊水背靠着冰凉的冰箱门，这才敢大口喘息。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顶着喉咙，几乎要蹦出来。她拧开水龙头，捧起冰水用力扑在脸上。寒意刺激着皮肤，带来短暂而尖锐的清醒，却冲不散眼底深处那团混乱纠缠的情绪——尴尬、羞愤、还有一丝昨夜失控嘶吼后残余的惊悸。水珠顺着脸颊线条滚落，滴在衣领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她盯着水槽的金属内壁，上面映出一张苍白模糊的脸。昨晚……她竟然动手推了他，还用了那么大的力气。那个平日里如高山般难以撼动的男人，被她推得撞在墙上……还有那一声失控的“滚——”。每一个细节回想起来，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强迫自己深吸了几口气，秦伊水才转身走到咖啡机前。机械的轰鸣声暂时填充了思维的空白。她往杯子里倒着滚烫的黑咖啡，褐色的液体冒着热气，氤氲了她的视线。
回到办公室的鹿易山刚刚坐定，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母上大人，鹿易山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母亲是知道他己经回国了。
鹿易山哂笑了一下，接通了电话：“喂，妈！”
“呦，我们鹿总还记得我这个妈呀！”张美兰的阴阳怪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妈，您老别埋汰我，有事您老就说。”鹿易山笑着说。
“你回国这么久了，不知道回家的呀，我和你爸都以为你忘记有个家了......”
“知道啦，知道啦，您别念叨啦！”鹿易山的语气有些无奈，却又透着一种面对至亲时才有的、不易察觉的温和纵容，“我这不是刚回来没多久，工作还在理顺嘛，等过两天啊，过两天我就回去看您和我爸！”
“行，那我和你爸等你回来。”张美兰叹了口气，随即又说道：“等你回来了，我和你爸再给你相看个相亲对象，到时候你也好去看看！”
“妈，你饶了我成不！”鹿易山沉默了片刻，声音里那点无奈渐渐被一种更为清晰的情绪取代，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一种豁出去般的坦诚，甚至……隐隐有丝笑意？
“对象的事，您就别操心啦......”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缓了些，“……我有心上人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谁啊？”张美兰的声音隔着电话也能听出陡然拔高的好奇和兴奋，“哪家的姑娘？做什么的？认识多久了？你不是刚回国么？不会是个金发碧眼的洋姑娘吧！”
鹿易山被母亲连珠炮似的追问逗笑了：“我的母亲大人哟，哪里有洋姑娘啊，要是真有我会等到回国和你说？”
“那不对啊，你不刚回国么？说起来，当初那个秦丫头，我看着就很好，谁知道，你小子不珍惜，和人家分手了。说真的，你要是现在找个洋姑娘，你妈我也能接受！”
“我不珍惜？当初被吃干抹净的可是你儿子！”鹿易山心里想着，嘴上却笑嘻嘻地说：“是刚回国，以前就认识，这不是费劲在追么，等我追上了，我和你说哈！”
“行，我等的你好消息！”张美兰说着，笑盈盈地挂掉了电话。
鹿易山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抬头透过玻璃幕墙看到了秦伊水端着咖啡走回办公室的身影。
回办公室的路上，秦伊水不自觉地扭头看了鹿易山的办公室一眼，鹿易山身影立在落地窗前，外面的日光勾勒出他挺拔轮廓，此时鹿易山正好也抬头望了过来，两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间，秦伊水急忙回过头，快步走回了办公室，轻轻关上门，只留下了门上创意总监西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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