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镜里十二张惨白的脸，被摇曳的烛火映成飘忽的鬼影。
林一将最后半块发硬的桂花糕塞进袖中时，老鸨金九娘嵌着金丝的藤条正抽在哭得最凶的绿衣姑娘背上。
“进了醉仙阁还想守清白？”鎏金护甲刮过少女凝脂般的面颊，在眼角疤痕处划出血线，“可惜了这张好皮子。”
铜漏滴答声里，三更梆子敲到第二响。林一摸向草席下的铁片，脚踝玄铁锁链发出轻响，暗处忽然传来细若蚊蚋的啜泣：“姐姐莫试了…上月红绡姐姐就是…”
绿衣姑娘颈间半枚玉坠随颤抖滑出衣襟，并蒂莲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林一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镇北将军府独有的印记。
卯时初刻，二楼突然传来瓷盏碎裂声。花魁云裳的贴身丫鬟跌跌撞撞冲进后院，裙裾沾着可疑的褐斑：“姑娘晨起梳妆突然呕血！”
金九娘捏着贵客名录的手背暴起青筋，洒金笺上“青州知府”的朱红印鉴刺得人眼疼。
“奴婢愿代云裳姐姐献舞。”林一突然跪在满地碎瓷上，青砖寒气渗进骨缝。
“只需面纱遮面，定不叫人看出破绽。”她盯着老鸨腰间晃动的铜钥匙，指甲掐进掌心：“若舞毕得赏，求妈妈许我做个琴师。”
暮色如血，林一望着铜镜里垂落的鎏金珠帘，云裳的舞衣在她身上短了半寸，反而露出伶仃的脚踝。
金九娘递来缠枝莲纹酒盏，西域葡萄酒漫过喉头刹那，林一嗅到鸩羽草特有的腥甜。
鼓声如惊雷炸响。赤足踏上七尺高的牡丹屏风，足尖点在鎏金花蕊之上。银红水袖劈开满堂烛火，折腰时腕间银铃正撞上某位公子抛来的玉扳指。
满座叫好声中，二楼珠帘后玄衣身影若隐若现，金九娘朝那个方向比了个诡异手势。
“三千两！”二楼雅间传来砂纸磨墙般的嗓音。林一尚未回神，己被龟奴架着拖向暗巷。
金九娘捏着她下巴灌下琥珀酒：“张员外最疼美人…”浑浊呼吸喷在耳畔，“特别是带爪子的狸奴。”
琥珀酒顺着下颌流进衣襟，灼烧感自小腹窜上喉头。热浪在血脉里炸开，林一咬破舌尖才勉强清明。
当张员外油腻的手指掀开面纱时，她佯装，待那具散发着鹿鞭酒气的躯体压来，银簪带着破风声扎进对方股间血脉。
温热的血溅上脚背，她翻出轩窗，赤足踏过九曲回廊，最里间雕花门忽开，她跌进沉水香织就的罗网。玄色暗纹锦缎下，男子心跳平稳如古刹晨钟。
季景珩正欲推开，女子的双手忽然勾住他的脖子。目光忽地凝在她腕间。沾了血污的肌肤上，朱砂色胎记振翅欲飞。他瞳孔骤然收缩，是她？
张员外嘶哑的吼叫混着护院铁链声迫近:“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贱人”
仰头对上那双凤眸时，林一浑身发冷。她勾住男人的手不住颤抖：“求公子……”
“往东厢搜！”张员外咆哮震得梁尘簌簌。
林一染血的指尖抓住男人衣襟，腹中药效化作细密银针游走经脉：“求您……”
季景珩把林一拽进屋里，羊脂玉扇挑开残破面纱，露出张能让冷月藏锋的脸。
季景珩指尖抚过她眉间，声音浸着寒潭水：“传闻醉仙阁花魁的掌中舞，能勾人魂魄。”
突然扣住她手腕，指腹重重擦过那处胎记——艳色竟分毫未褪。“不知比起漠北的刀尖舞，哪个更销魂？”
泪珠顺着腮边滚落，在锦绣衣料上洇出深痕：“奴本是扬州女子，上月被拐子……”
喉间呜咽混着药性催出的喘息，她无意识蹭过男人颈侧，檀香混着龙涎气息钻入肺腑。
季景珩喉结滚动，怀中人颤抖如风中残烛。窗外火光渐近，他忽然将人打横抱起扔在鲛绡帐中，鎏金帐钩撞碎满地月光。
“处理干净。”他对暗处低语，转身时腰间螭纹玉佩闪过冷光。
林一在意识涣散前最后看到的，是他解衣时锁骨下那道新月形箭疤。
金铃响动混着锦缎撕裂声，月华如霜却照不透重重锦帷。林一仰首衔住他喉间凸起，贝齿轻啮的瞬间，窗外铁链声骤停。
季景珩掐着她腰肢翻身压上，扯落的帐钩在地上撞出清响：“明日给你赎身。”
雕窗外，护院尸体正被黑影拖入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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