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国,都城六安,王宫大殿。
地上是摔得碎裂的青铜酒爵和被推翻的漆器桌案。
项羽的使者刚刚离去,那充满了威胁与命令的言语,仿佛还回荡在这空旷的大殿之内。
英布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赤着上身。
在那布满刺青和伤疤的背脊上,一道新的、被皮鞭抽出的血痕若隐可现,与旧伤交错,触目惊心。
他在这狼藉的大殿之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地板嗡嗡作响。
他缓缓走到一面磨得锃亮的铜镜前,看着镜中那张桀骜不驯的脸。
这张脸上,也曾被官府刺过字,那是一种名为“黥刑”的耻辱烙印。
他本是六县的一个布衣,因触犯秦法而被判处黥刑,发配至骊山修筑皇陵。
但他不甘为囚,聚众起事,最终在乱世中凭借一身悍勇,从一介刑徒,杀成了如今裂土封王的九江王。
他一生都在与命运抗争,最恨的,便是有人再将他视作可以随意鞭笞的囚徒。
“大王!”他麾下最心腹的大将桓楚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愤怒,
“霸王这是什么意思?!他前脚刚因为我们没出兵彭城而降罪于您,后脚就又要我们出兵伐齐?!”
“他娘的!他这是把我们当驴使唤呢!先用鞭子抽,再让咱们去给他拉磨!”
英布没有发怒。他只是拿起一块粗布,蘸着烈酒,狠狠地擦拭着背上的伤口。
酒液浸入皮肉,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疼痛能让他更加清醒。
“喊什么?”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项羽就是这个脾气。不顺心了就拿鞭子抽人。可抽完了,仗,还得我们去替他打。”
“可大王!”桓楚的眼中充满了不甘,
“我们为何还要听他的?他现在自顾不暇,刘邦又在关中虎视眈眈。我们何不就此自立……”
英布终于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自立?然后呢?等着被他秋后算账吗?”
他走到地图前,一拳重重地砸在了那代表着“彭城”的位置上!
“我也没想到,刘邦那老小子败得那么快!那么惨!”他恨声说道,
“我本想坐山观虎斗,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我再出来收拾残局。”
“可现在,刘邦被打残了。霸王很快就会腾出手来。到那时,你觉得,他第一个会来收拾谁?”
英布的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桓楚的脸,“必然是我们这些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称病不往’的——‘朋友’!”
“所以,这一仗,我们不去也得去!”
“但怎么去,什么时候到,打成什么样,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他看着桓楚,下达了第一道命令:“传令下去,点齐兵马,出征!
把动静给老子搞大点!让彭城那位好好看看,我英布有多‘听话’!”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诈,“告诉弟兄们,咱们是去‘示威’,不是去拼命。
齐地的城“硬”,咱们不着急啃。先在外围转一转,收一收那些没人要的兵和没人捡的粮。”
桓楚听完这番话,瞬间明白了英布的用意。
这是要借着“伐齐”的名义,一路之上招兵买马,搜刮钱粮,将这支“远征军”,变成一支真正只听命于他一个人的——“私军”!
“大王英明!”
然而,英布的布局还远不止于此。
“霸王信不过,刘邦靠不住。这天下要变天了,我们得给自己找条后路。”
“你派几个最机灵的,扮成卖皮货的,往北边走。”他指着地图上的梁地与河北,
“就让他们在那些人多嘴杂的酒馆里,给我竖起耳朵听!听听那个上党的张文,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他手里那能炼铁的法子,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邪乎?
再听听河北那个叫李左车的,到底有多大能耐?他那杆‘赵’字大旗,还能扛多久?”
“光听还不够,咱们得找个能搭上话的。”
他又指向地图上的齐地:“田荣现在是丧家之犬,但他也是一条会咬人的疯狗。
你去想办法联系上他的人,别把话说死了,就告诉他,我英布也不是非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的兵要是‘不小心’跑慢了,让他多喘几口气,也是常有的事。”
“但他也得拿出点‘诚意’来。我听说他在胶东不是还有几个能出海的口子吗?
我九江国最不缺的就是上好的木材和生漆。想从他那里‘借个道’,换点我们最缺的粮食和铁器。”
桓楚听完这番既要应付项羽,又要暗通田荣,还要试探北方的“三线操作”,只觉得头皮发麻。
但他知道,这才是他所追随的那个能在乱世中杀出一片天地的九江王。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对着英布,重重地一抱拳:“大王放心,末将这就去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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