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裹着陈旧壁纸的霉味亮起来时，林昭然的枪口还冒着硝烟。
战术靴碾过碎玻璃，在地板拖出刺耳声响。
他盯着粉色床单上那只咧嘴笑的毛绒兔子，喉结动了动：“操，这比非洲战区的娃娃兵训练营还瘆人。”
苏清晏的指尖擦过窗台。
积灰簌簌落下时露出完整的指纹，是她八岁那年用放大镜烧蚂蚁留下的焦痕。
墙上的全家福里，母亲领口的蓝宝石胸针折射着不真实的光晕——那是母亲坠楼时唯一没沾血的物件。
“温度26摄氏度，湿度52%。”顾沉舟的腕表碎片在掌心闪烁，“物理参数正常。”他军装衬衫第二颗纽扣突然崩开，露出锁骨下方蔓延的荧光纹路，像某种寄生藤蔓在皮肤下游走。
沈婉如的银丝身体己经增殖成蜘蛛网状结构，黏连着天花板吊灯。
“认知污染浓度正在突破阈值。”她的机械音混着奇怪的咕噜声，“建议在……滋滋……三分钟内找到锚点……”话尾突然变成婴儿啼哭般的电子杂音。
韩景行撕开染血的衬衫下摆。
孢子粉末从他手臂的弹孔里渗出，在空气中凝结成微型棱镜。
“1992年的录像带。”他忽然盯着苏清晏笑，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你父亲烧毁前是不是漏了说……”话音未落就被顾沉舟掐着脖子按在玩具柜上，水晶球砸碎在地，人造雪沫粘了满手。
“都别动！”苏清晏突然厉喝。
她掀开儿童床的蕾丝床幔，西只套着婴儿袜的仿真娃娃正用纽扣眼睛盯着众人。
当她的阴影笼罩上去时，娃娃们突然齐声唱起生日歌，调子正是陆知遥在控制室哼过的《蓝色多瑙河》。
林昭然踹翻床头柜，从抽屉滚出的蜡笔画让所有人呼吸骤停——画中戴防毒面具的男人正在给保温箱里的婴儿注射药剂，画纸右下角歪歪扭扭写着：GSH项目组 1992年10月7日。
“是记忆具象化。”苏清晏的指尖划过画中男人胸前的琥珀吊坠，她后颈的荧光印记突然灼烧般发亮。
衣柜门砰地弹开，涌出的不是衣物而是无数个全息投影的苏清晏，从蹒跚学步到及笄之年，每个虚影的瞳孔里都闪烁着代码洪流。
顾沉舟突然拽过苏清晏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他胸膛上那个倒置家徽开始吸收荧光，将两人相连的皮肤灼出焦糊味。
“要破除镜像得用认知悖论。”他额角青筋暴起，“就像在叙利亚对付AI叛军那样……”
苏清晏突然抓起梳妆台的陶瓷发卡，狠狠扎进自己左手虎口。
鲜血滴落时，整个房间的家具开始逆向生长——木质纹理变成蠕动的菌丝，墙纸图案分解成二进制符号。
当她将染血的发卡按在全家福照片上时，画框突然渗出黑色粘液，母亲的笑容裂成蛛网状纹路。
“十秒后冲击波！”沈婉如尖叫着从天花板坠落，银丝身体缠住林昭然的腰。
几乎同时，韩景行扯开领带露出锁骨处的植入芯片，幽蓝电流顺着菌丝网络瞬间烧焦了整面西墙。
爆炸的气浪掀飞了公主床。
顾沉舟把苏清晏护在身下，军用皮带扣弹出的纳米盾堪堪挡住飞溅的镜片暴雨。
当烟尘散去时，林昭然正用军刀挑开地毯下蠕动的电缆，刀尖突然碰到个硬物。
“见鬼了。”他呸掉嘴里的墙灰，从碎木屑里扯出个锈迹斑斑的磁带录音机，“八十年代的老古董？”红色播放键突然自动下压，扬声器孔里飘出沙沙的电流声，像是有人在遥远的水底说话。
苏清晏撑起身子的动作突然僵住。
她染血的发梢无风自动，超忆症让耳膜提前捕捉到了某种熟悉的频率——那是父亲葬礼上，殡仪馆通风管道里持续整夜的、类似老式收音机调频的杂音。
林昭然用军刀尖挑着那台索尼TC - D5录音机，金属外壳的锈迹簌簌落在战术靴上。
当那句“完美的人格模板”在杂音中炸响时，苏清晏感觉后颈的荧光印记突然像活物般蠕动起来，烫得她踉跄着撞进顾沉舟怀里。
“别碰那东西！”沈婉如爆喝出声的瞬间，她银丝编织的身体突然绷成七弦琴般的首线。
天花板垂落的蛛网结构剧烈震颤，每根丝线都折射出诡异的七彩光晕：“每分钟色温变化2700K，空间压强在模仿子宫收缩的频率——这不是记忆回廊，是人格孵化器！”
韩景行突然嗤笑出声。
他染血的手指擦过金丝眼镜，在镜片上抹出三道猩红。
那些原本在空气中漂浮的孢子棱镜突然聚合成全息投影，密密麻麻的代码瀑布里闪过苏清晏从五岁到二十五岁的证件照，每张照片的眼角都标注着不同的性格参数。
“GSH项目组1992年的原始方案，”他抬脚碾碎地板上蠕动的菌丝，菌丝断裂处喷出的荧光液体在墙面上拼出“基因人格稳态计划”的英文缩写，“他们给你设计了七种完美人格模板，现在......”话音未落，顾沉舟的纳米盾突然化作银色流沙裹住苏清晏的右手，军靴重重踏碎韩景行脚边正在增殖的孢子团。
林昭然反手将录音机砸向西墙，塑料外壳在撞击中裂开，露出里面缠绕着人类头发的磁线圈。
“操，这玩意儿用的是生物导体！”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的弹痕，那些陈年旧伤此刻正渗出淡蓝色的冷凝液，“温度在逆向流逝，老子伤口结的冰碴子能当暗器使了。”
仿佛回应他的咒骂，儿童房的六扇门同时发出齿轮转动的轰鸣。
每扇门背后都浮现金色漩涡，漩涡中心闪现着截然不同的苏清晏——举着解剖刀站在尸检台前的法医，戴着防毒面具指挥特种部队的军官，甚至有个穿着婚纱倒在血泊里的版本，胸口插着顾沉舟的军用匕首。
“认知阈限还剩西分钟。”沈婉如的声线突然混入中年男性的低频音波，这是她强制调用国安局数据库的后遗症。
银丝身体正在吞噬墙纸上的霉斑，每吞噬一块就投射出一段监控录像：1997年深夜的基因实验室，穿着防护服的身影正往培养舱里倾倒琥珀色液体。
苏清晏突然抓住顾沉舟的手按在自己颈动脉上。
她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规律性搏动，像是第二颗心脏在耳后生长。
“他们在我海马体埋了人格切换器，”超忆症带来的画面在视网膜上疯狂闪回，她看见五岁的自己坐在满是药水瓶的浴缸里，“选错门就会触发......”
“那就让所有门都见鬼去！”林昭然突然扯掉战术背心，露出背后狰狞的电子义体接口。
蓝色电弧顺着他的脊柱窜入军刀，刀身瞬间红热如烙铁。
当他把刀尖插进地板时，菌丝网络发出濒死的尖叫，整个房间像被击中的镜面般绽开蛛网裂痕。
韩景行却在这时笑出了声。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腕表，表盘背面镶嵌的黑色芯片正在吸收空气中飘散的代码碎片。
“何必挣扎呢？”他忽然用1992年剑桥大学实验室的英式口音说道，“你们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GSH项目唯独选中苏家千金......”
顾沉舟的枪声打断了后半句话。
特制子弹擦着韩景行的耳尖没入墙壁，炸开的墙洞里涌出成千上万只机械蜜蜂，每只蜜蜂的复眼都在播放苏清晏婴儿时期的脑电波图谱。
沈婉如趁机甩出银丝缠住苏清晏的腰，将她拽离突然塌陷的地板区域。
“三扇门的数据流在共振！”沈婉茹嘶吼时，她的左眼突然弹出全息投影键盘，“西侧门后的你在经营古董店，东门是苏氏集团CEO，南门......”她的机械音突然卡顿，银丝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南门的时间锚点被污染了！”
苏清晏感觉鼻腔涌出热流，伸手抹到的却是荧光蓝色的血液。
超忆症正不受控地抽取童年记忆，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站在父亲书房前，门缝里漏出的对话与录音机里的声纹完美重合。
当她转向最近的房门时，那上面的金色漩涡突然具象化成顾沉舟的脸。
“选我。”漩涡里的顾沉舟伸出手，作战服上还沾着叙利亚沙漠的硝烟味。
真实的顾沉舟却突然从背后抱住她，带着枪茧的手掌捂住她流泪的眼睛：“别看他，看我。”
林昭然突然踹开北面那扇没有任何标识的门。
门后涌出的不是场景而是无数镜面碎片，每块碎片都映照出苏清晏不同年龄段的记忆场景。
当他的军刀砍向镜面时，那些锋利的碎片突然化作黑雾缠住他的手腕，雾中传来1999年非洲雨林的枪炮声。
就在这个瞬间，所有人耳膜同时捕捉到那个轻快的敲门声。
“咚、咚、咚。”
被菌丝覆盖的门把手开始匀速旋转，雾蓝色门板上浮凸出儿童蜡笔画的痕迹——正是先前那幅戴防毒面具的男人给婴儿注射药剂的画面。
苏清晏感觉后颈的荧光印记突然冷得像块干冰，她听见五岁的自己用稚嫩的声音穿透二十年光阴：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顾沉舟的纳米盾瞬间展开成半球形防护罩，林昭然咔嗒一声给霰弹枪上膛，沈婉茹的银丝在空中织就电磁防御网。
韩景行却站在原地整理染血的衬衫领口，镜片后的瞳孔亮得吓人。
在苏清晏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里，布满锈迹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只套着粉色毛线袜的小脚从门缝里踏进来，袜口还沾着1995年苏宅后院蔷薇花丛的夜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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