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响水河谷。白日里奔腾咆哮的河水,此刻只剩下沉闷的呜咽,更衬出芦笙寨死一般的寂静。寨子里零星亮起的几盏油灯,昏黄、微弱,像垂死者无神的眼睛,在无边的黑暗中徒劳地挣扎着。
哑巴岭边缘的灌木丛后,空气仿佛凝固了。小雅紧紧攥着苏晓雯的手,指尖冰凉。苏晓雯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无人机监控屏上那片代表芦笙寨的、被红外热成像分割成不同色块的区域。林峰全神贯注,手指在操控器上细微移动,确保“夜枭”无人机如同真正的幽灵,在树冠层下方无声滑翔,将热源的动态清晰地投射在屏幕上。
“石磊哥己就位。目标暗哨在阿吉婆吊脚楼后柴棚西北角,蹲姿,热源稳定,疑似在休息或警戒。周围无其他移动热源。”林峰的声音压得极低,通过“风语者”传入每个人耳中。
沈清歌和陆辰伏在岭下更靠近寨子的阴影里,夜视仪视野中,世界呈现出诡异的幽绿色。远处阿吉婆吊脚楼的轮廓清晰可见,那个代表着暗哨的橘红色人影,在林峰共享的坐标点上微微晃动。
“收到。石磊,按计划行动,安全第一。”沈清歌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明白。”石磊的回应短促有力。
屏幕上的橘红色人影忽然动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了头。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接着,只见代表石磊的那个较小的、与环境温差更小的热源,如同鬼魅般从柴棚侧后方的阴影里闪电般扑出!
没有激烈的打斗热像,只有极其短暂的、快速重叠又迅速分开的两个热源影像。橘红色人影软软地瘫倒下去,被石磊的热源迅速拖入柴棚更深、更黑的阴影之中。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安静得可怕。
“暗哨清除!安全!”石磊的汇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干得漂亮,石哥!”陆辰在耳麦里低赞一声,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
“林峰,继续监控祠堂和阿吉婆家周围,特别是门口!”沈清歌立刻下令,同时和陆辰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借着吊脚楼底部交错支柱形成的阴影地带,敏捷地向阿吉婆家后门方向移动。
苏晓雯教的那几句土话在沈清歌脑海中反复回响。她一边警惕地观察着西周,一边用手势示意陆辰注意侧门方向。阿吉婆家后院的侧门,果然如苏晓雯所记,虚掩着一条缝,并未上锁,仿佛一个无声的邀请,又像是一个危险的陷阱。
两人无声地贴近侧门。门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沈清歌深吸一口气,用苏晓雯教的黑石腔土话,对着门缝,以极低却清晰的声音唤道:“阿吉婆?阿吉婆,别怕,开门(土话)!我们是帮你的(土话)!”
门内死寂依旧。
陆辰侧耳倾听,夜视仪后的眉头微皱,对沈清歌摇了摇头——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沈清歌准备冒险轻轻推门时,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叶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从门内传来。紧接着,门缝被一只枯瘦、布满皱纹的手微微拉开了一些。阿吉婆那张在幽绿夜视视野中更显枯槁的脸露了出来,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警惕,死死地盯着他们。
“快……快进来!”阿吉婆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用的是夹杂黑石腔的土话,充满了急迫,同时紧张地回头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内。
沈清歌和陆辰没有丝毫犹豫,侧身迅速闪入门内。阿吉婆立刻将门重新掩好,插上一根简陋的木闩。屋内弥漫着一股陈腐的草药味和潮湿木头的气息,几乎没有任何光线。阿吉婆佝偻着身子,示意他们跟着她,蹒跚地走向通往二楼的木楼梯。
楼梯极其狭窄陡峭,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阿吉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沈清歌的心悬着,生怕这声音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终于上了二楼。这是一个同样黑暗狭小的空间,只有一扇小小的透气窗透进些许微弱的星光。阿吉婆摸索着走到墙角,在一堆杂物后面坐下,急促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惊魂未定的光。
“阿吉婆,”沈清歌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可信,用简单的土话词汇夹杂手势,“别怕。我们是来赶走‘脏东西’(土话,同时做了驱赶的手势)的。那是什么?孩子们为什么被关着唱歌?”
听到“脏东西”三个字,阿吉婆猛地一哆嗦,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了沈清歌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惧声,眼睛惊恐地望向窗外祠堂的方向。
“是……是‘纳命鬼’……是‘山鬼婆婆’……的声音!”阿吉婆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而混乱,“他们……他们把‘脏东西’……放进歌里了!那歌……听不得!唱不得!听了……魂就没了!唱了……魂就卖给‘山鬼’了!”
沈清歌心中一凛!“声音”?果然核心是声音!她迅速追问:“谁放的?怎么放的?”
“黑石寨……来的……穿黑袍的……‘静心师’!”阿吉婆的恐惧几乎化为实质,“他们……带着会响的……黑盒子!对着水……对着人……对着娃娃们……放那‘脏声音’!叫……叫‘静心’!骗人的!那是……那是抽魂的咒啊!” 她激动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又指向祠堂方向,语无伦次,“娃娃们……天天唱……魂都没了……跟木头一样!大人……干活……不说话……也是被那‘脏东西’磨的!”
“静心师”?“黑盒子”?“脏声音”?沈清歌和陆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凝重。这听起来,绝不是什么巫术,而是一种利用特定声波或频率进行精神控制的技术设备!那些“静心师”就是控制者的爪牙!
“阿吉婆,那童谣……‘山鬼婆婆在背后笑,莫回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回头?”陆辰忍不住追问,用的是简单官话配合手势。
阿吉婆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哀伤,她颤抖地伸出手指,指向沈清歌衣领间那块在黑暗中依然流转着温润光泽的“雾灵之心”,又指了指祠堂的方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不能回头……回头……魂就被‘山鬼’抓走了!那歌……就是引子!只有……只有‘雾灵’的守护……才能……才能……” 她的话没说完,外面寨子里,那刻板、阴冷的童谣声,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似乎就是从祠堂内部传来,穿透死寂的夜空,冰冷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月牙弯弯,挂树梢梢……(阿崽莫哭)”
“河水哗哗,洗脚脚……(细伢莫闹)”
“山鬼婆婆,在背后笑……(莫回头!莫回头!)”
童谣声一起,阿吉婆如同被毒蛇咬中,身体猛地僵首,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死死地抱着头,蜷缩在墙角,筛糠般抖动着。
“风语者”里,林峰急促的声音响起:“清歌姐!祠堂!祠堂有异常!好几个小热源……在动!好像在……聚集?朝一个方向移动!看守的热源也动了,他们进去了!”
祠堂内部有动静!孩子们被集中了?看守进去了?他们要做什么?
沈清歌的心猛地一沉。阿吉婆的状态己经无法再提供更多信息,她透露的关键词——“静心师”、“黑盒子”、“脏声音”、“抽魂”、“雾灵守护”——己经勾勒出控制手段的轮廓:一种利用特定音频(伪装成童谣)结合可能的技术设备(“黑盒子”)对寨民,尤其是孩子进行精神压制和驯化的邪恶手段!
而此刻,祠堂的异常活动,极有可能意味着某种“仪式”或“强化控制”正在进行!
沈清歌果断扶起几乎的阿吉婆,将她安置在角落的破旧草席上,用土话快速而坚定地说:“阿吉婆,藏好!别出声!我们去救孩子!” 同时,她隐秘地按下了领口内侧微型录音设备的开关,一道微不可察的蓝光闪烁了一下,将阿吉婆刚才断续的话语和她此刻的指令都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她转向陆辰,夜视仪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指向祠堂方向,声音斩钉截铁:
“陆辰,来不及等更多了!目标祠堂!必须弄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走!”
祠堂里那如同魔咒般的童谣还在继续,在死寂的芦笙寨上空回荡,如同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的诡异序曲。
“乖乖睡觉,天就亮亮……”
沈清歌和陆辰的身影,如同两道离弦之箭,再次没入浓重的黑暗,义无反顾地扑向那童谣的源头,扑向这被“脏声音”吞噬的寨子里,最黑暗、最核心的囚笼。夜探的凶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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