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色的台灯下，阮意指尖在触控板上来回滑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信息数据扭曲得有些模糊。
阮意揉了揉酸涩的眼眶，电子文档里是‘进口食品采购单’和‘纯净水配送记录’的字样。
还有负责采买的佣人信息，名单上每个名字都像让她眼睛疼得难受，太阳穴突突首跳。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阮意拿起手机查看锁屏界面。
当“爸爸”两个字在屏幕亮起时，她攥着手机的指节有些发白，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疼。
上回收到这个号码的消息，还是没备注的陌生号码，父亲因为欠债向她要钱。
深呼吸几次后，阮意还是点进了对话框。
短短两行字在屏幕上，“小意，今天有空吗？爸想和你吃顿饭。”
阮意盯着信息框中带着温度的文字，睫毛不受控地颤抖。
上一次和爸爸吃饭时好久好久之前了，那时，爸爸还会给她夹菜。
“为什么突然要见面？”
“我上次说过我不会再给你打钱了。”
纤细的手指按下发送键时有些颤抖。
过了很久，对话框终于跳出长长的语音条。
父亲久违的声音混着杂音传来。
“爸也一把年纪了，上次体检说身体有很多问题……其实这些年，我每天都在后悔伤害了你和你母亲。”
说到哽咽处，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爸爸不是想要钱，你上次给的钱爸爸还有剩呢，爸爸就是想再见见你，小意。”
阮意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点腥甜才发现是她用力过猛了。
电脑屏幕上还有未完成的数据调查。
阮意终究还是合上笔记本，她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这顿饭，她会去。
但她不会再是那个被亲情绑架的提款机，她要亲眼看看。
父亲这突然重现的温情，究竟是真心的悔过，还是……又赌光了。
“好，但是我不会准备任何钱，爸爸，我希望你是真心的。”
“当然是，当然是真心的。”
屋内照亮满地的泡面盒与啤酒罐。
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着烟味、汗臭和下水道的腥气。
男人脸上浮着扭曲的笑意。
“你马上要当爷爷咯。”
程怀远粗糙的手掌反复蹭过青黑的胡楂，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烟垢，拍了拍身旁之人的肩膀。
“哈哈哈你小子最好给我一发就中奖，咱可说好了，以后这钱，咱们一半一半。”
“那是当然了，从堂姑丈变成爹，咱们亲上加亲我还能骗你不成！”
暗地里，男人的心里却盘算着另一套截然不同的想法。
一看到这个老东西就想起阮瑛那个贱人，等事成以后，第一个弄死他！
阮意换好衣服，准备和程怀远赴约。
她得自己开车去，母亲现在的情况还没完全稳定下来，要是知道自己见了父亲刺激到她就适得其反了。
刚坐上驾驶座，手机再次震动，锁屏界面跳出APP通知「Vita Nexus医疗: 血液检测报告己生成」几个字。
阮意点开程序的手指微微发抖。
密密麻麻的数值中，苯二氮?类药物浓度和γ-氨基丁酸抑制剂超标382%的红框批注。
数据像两记雷神之锤一样将母亲受害的事实砸在她脸上。
回忆起母亲发病时，痛苦得撕心裂肺的模样，与此刻报告上的数据重叠，像尖锐的刺痛扎进阮意的心头。
果然，前世应该也是在这个时候就母亲就己经格外严重了。
她那时在干嘛……怎么会没发现呢？
她想不起来了，因为混乱的记忆中，但凡阮意试图努力回想就会更加错乱。
阮意翻出和裴敛的聊天框。
对话框里的最后一句，还是她答应对方化验结果一出就会立马联系的文字。
“裴医生，报告出结果了。但是我今天临时有事，下次约时间详谈可以吗？”
发送键按下时，阮意还有些怕麻烦了他，毕竟拜托人家帮忙哪有随意改时间的道理。
几乎是秒回的提示音响起。
“好，我今天连台手术，后续时间阮小姐来定就行了。”
末尾还缀着个微笑的表情包。
阮意盯着那个老人才用的微信表情，不清楚他是在不开心的讽刺，还是只是比较土。
应该是比较老土吧，毕竟这个裴医生看起来之前不常在国内的样子，Vita Nexus医疗中心也是国外移植来的高端私立医院。
他长得也不太像本国人，大概是混血，怪不得鼻子那么高。
对了，看鼻子知尺寸，听说鼻子高的……
哎呀，她是该少看点手机了，脑子怎么条件反射都是这样的，真是色迷心窍了。
阮意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象，霓虹灯牌从LED巨幕渐渐变成褪色的塑料灯箱。
高档写字楼消失在后视镜中，取而代之的是老旧的居民楼和挂着简陋招牌的苍蝇馆子。
烟火气浓重的老城区虽然破旧但又显出几分鲜活。
阮意在巷口停好车，下车后脖颈后有些发冷，又是这种感觉。
是一种被窥视的刺痒感，还总是如影随形，甚至之前在家里也会有这种感觉，只要脱离屋檐之下，站在阳台都有些不适感。
阮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大概是穿得和老城区有些突兀，引人注意了。
转过街角时，熟悉身影让她呼吸一滞。
程怀远穿着有些破旧的夹克，鬓角隐约露出几缕灰白，皮鞋边缘还沾着污泥。
对上阮意的目光，他立即绽开讨好的笑，眼角皱纹堆叠成深深的沟壑。
阮意的眼眶突然发烫，愤怒从胸腔涌出，眼前的父亲明明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偏要出轨、赌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可当看到程怀远充满讨好意味的神情和布满裂口的手，血缘带来的钝痛还是扎进了心里。
“小意，别哭啊。”程怀远沙哑的声音带着颤，手悬在半空又尴尬收回。
他垂眸瞬间，眼底闪过怨毒的阴鸷。
“就附近找家餐馆吧。”
阮意别开脸，拿出纸巾按了按眼角。
程怀远却突然抓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爸在家炖了红烧肉，就等你回来尝尝手艺退步没......”
他声音哽咽，指着巷尾一栋外墙渗着锈迹，长满青苔的居民楼。
“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我早早就腌上了，小意……”
犹豫在胸腔翻涌，最终还是抿紧嘴唇，跟着父亲往巷口内走去。
市井小巷外，一声极轻的“咔嚓”。
第一台手术顺利结束，护士收拾金属器械时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
男人高挺的鼻梁将口罩顶出夸张的弧度，他摘下口罩。
苍白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接收到了最新的照片。
画面中，无比却不自知的少女站在斑驳的巷口，身旁男人低垂的眼睑下，藏着贪婪的暗芒。
他喉结剧烈滚动，手中的手术刀随着呼吸微微震颤。
“肮脏的蛆虫。”
他对着寂静的更衣室轻声呢喃，指尖重重碾过照片里男人的头颅。
「也配觊觎他的艺术品？」
走廊外传来护士的提醒声，己经在准备下一台手术，可男人眼底却充斥着偏执的猩红，无法控制。
点开列表中的熟悉的备注。
“给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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