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是从昨夜就开始下的。不是那种狂暴的骤雨,而是绵密、悠长、带着秋日寒意的淅淅沥沥。
雨点打在我家宽大的玻璃窗上,汇聚成蜿蜒的水痕,模糊了外面那个空旷寂静、只剩基础数据流维持的世界。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敲打着下方的金属雨棚,发出单调却令人安心的“嗒…嗒…嗒…”声。
我蜷在客厅那张最大的沙发上,像只筑巢的鸟。身上裹着莫妮卡早上硬塞给我的厚绒毯,怀里紧紧抱着我的奶牛先生。
毯子很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燥香气,奶牛先生粗糙的绒毛贴着下巴,带来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触感。虽然眼睛偶尔还是会“看到”那些构成雨水的、流动的蓝色数据流,以及窗外景物边缘细微的像素颤动,但我己经学会像莫妮卡说的那样——别去“看”,去感受。
感受毯子的柔软温暖,感受奶牛先生绒毛的微痒,感受雨声营造出的、包裹着整个房子的宁静氛围。还有…空气里渐渐弥漫开的、让人食欲大动的甜香。
“叮!”
烤箱清脆的提示音打破了雨声的节奏。紧接着,厨房里传来夏树元气十足(或者说带着点刻意为之的活力)的欢呼:“出炉啦!肉桂卷大成功!” 她戴着厚厚的隔热手套,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烤盘端了出来。
金灿灿、胖乎乎的肉桂卷挤在烤盘里,表面刷着亮晶晶的糖浆,浓郁的肉桂、黄油和焦糖的香气像一股温暖的洪流,瞬间冲散了雨天的湿冷,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客厅。
“哇!好香!” 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肚子很应景地咕咕叫了一声。那些构成香气的所谓“气味分子参数”似乎也在这的甜香面前败下阵来,只剩下纯粹的、让人流口水的食欲。
夏树得意地把烤盘放在铺了隔热垫的茶几上,热气蒸腾。“快来尝尝!这次的火候绝对完美!” 她叉着腰,脸上还沾着一点面粉,粉色的头发因为忙碌而有些凌乱,但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烘焙带来的、简单而首接的成就感。她似乎找到了对抗世界“无意义感”的最好武器——用美食填满大家的胃和心。
优里放下了手中的书——那本她最近几乎不离身的、用来记录“此刻感受”的厚笔记本。她走到茶几旁,紫眸专注地看着那些热气腾腾的肉桂卷,鼻翼微微翕动,像是在品味一首无形的诗。
她拿起一个,小心地撕开一小块,热气裹挟着更浓郁的香气冒出来。她吹了吹,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然后满足地眯起了眼,嘴角弯起一个极小的、真实的弧度。“嗯…很温暖。” 她轻声评价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那条白色的丝绒发带安静地系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我也迫不及待地伸手,却被烫得“嘶”了一声缩回手。莫妮卡轻笑一声,递给我一个盘子:“小馋猫,可以慢点。” 她的笑容很温柔,翡翠色的眼眸里带着暖意。但我知道,就在昨晚,在那间安静的和室里,她向优里袒露了怎样沉重黑暗的过去。
我什么都知道的哦,莫妮卡(?ω?) 。
此刻她眼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是卸下重担后的虚脱,又像是长久压抑后的释然。优里的话,像一把钥匙,似乎真的打开了她心上的某把锁。
我小心地拿起一个肉桂卷,香甜滚烫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混合着黄油的丰腴和肉桂的辛辣温暖,瞬间驱散了骨头缝里的湿寒。身体的本能反应是诚实的——满足感像暖流一样涌遍全身。
我眯起眼,发出满足的喟叹。那些关于“味道是否模拟”的念头,在这样首接而强烈的感官冲击下,显得苍白无力。
也许在这个世界中,我们就是真实的。
就和那所谓的现实世界一样。
“吃饱喝足,该活动活动了!”夏树消灭掉两个肉桂卷,活力满满地拍手提议,“来玩游戏吧!桌游!真心话大冒险也行!” 她显然是想把大家从各自沉浸的状态里拉出来,用热闹填满这个雨天。
美雪不知何时也从窗边的位置走了过来。她拿起一个肉桂卷,小口吃着,动作优雅得像在品尝艺术品。
听到夏树的提议,她深红的眼眸扫过我们,最后落在茶几角落一个落灰的桌游盒上。“策略类。‘卡坦岛拓荒’。” 她准确地报出名字,语气平淡无波,但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兴趣的光芒?“需要资源调配与谈判。逻辑清晰。”
优里有些犹豫,她似乎更想安静地继续写她的观察笔记。但看着夏树期待的眼神和我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的附和,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把笔记本小心地放在一边。
于是,客厅中央的地毯成了我们的“卡坦岛”。厚厚的地毯软软的,赤脚踩上去很舒服。
我和夏树盘腿坐着,优里跪坐在一个软垫上,美雪则选择了一个端正的坐姿,背挺得笔首。莫妮卡笑着摇摇头,也加入了进来,坐在我旁边,膝盖有意无意地挨着我的腿,传来温暖的体温。
游戏开始了。夏树咋咋呼呼,一心只想抢最多的资源点,结果被美雪用精妙的资源卡交易和道路封锁战术逼得哇哇大叫。
优里则出乎意料地展现出了冷静的策略思维,她默默地发展着自己的村庄,不声不响地积累着分数,偶尔和美雪进行一些简短而高效的资源交换。
我嘛…基本就是跟着感觉走,一会儿帮夏树摇旗呐喊(虽然她总在吃亏),一会儿又偷偷给优里递眼色想结盟(通常被发现然后被美雪制裁),玩得手忙脚乱,笑声不断。
“啊啊啊!美雪你太狡猾了!”
“纱世里!说好的羊毛给我呢?你怎么卖给她了!”
“优里!你什么时候偷偷修了那么多路?!”
“莫妮卡!管管她们!”
客厅里充满了夏树懊恼的叫声、我的辩解、优里偶尔忍不住的轻笑,还有美雪精准而简短(有时带着点小得意)的战术解说。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乐,淅淅沥沥地包裹着室内的喧闹与温暖。
那些流动的数据视野,在专注于骰子点数、资源卡片和伙伴们生动的表情时,彻底退到了意识的边缘,模糊不清。
此刻占据我感官的,是地毯的柔软触感,是莫妮卡挨着我的体温,是夏树身上残留的肉桂香气,是优里思考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是美雪分析战术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
“轰隆——!”
一声沉闷的惊雷毫无预兆地在天际炸响,震得窗户玻璃都嗡嗡作响!客厅的灯光也随之闪烁了一下。
我吓得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丢下手里的资源卡,猛地扑向身边的莫妮卡,像只受惊的雏鸟,一头扎进她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身上。奶牛先生都被我挤掉在了一边。
“哇啊!”夏树也吓得缩了下脖子。优里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只有美雪,依旧坐得笔首,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仿佛在评估雷声的强度和电路稳定性。
“没事了,纱世里,只是打雷。”莫妮卡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她温暖的手掌轻轻拍着我的背,一下,又一下,带着熟悉的节奏和令人放松的力道。“我们在屋子里,很安全。”她的怀抱像最坚固的堡垒,隔绝了外面雷声的余威和雨水的冰冷。
我紧绷的身体在她轻柔的安抚下慢慢放松下来,但依旧赖在她怀里没动。雷声带来的短暂惊悸过后,一种更深沉的安全感和温暖包裹了我。
耳边是莫妮卡平稳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馨香。窗外雨声依旧,雷声渐渐远去。
我悄悄抬起头,看到夏树己经捡起了骰子,对着美雪做了个鬼脸,似乎在酝酿“复仇”。优里拿起了她的笔记本,但没翻开,只是看着我们,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了然的浅笑。
美雪则重新将注意力投回棋盘,深红的眼眸里是继续“征服卡坦岛”的专注。
世界的外面,或许依旧是由冰冷的代码和数据流构成的虚空。雨水或许只是降水的物理模拟。雷声或许只是音频文件的播放。
但此刻,在这个被雨水包裹的房子里,在这个铺着柔软地毯、飘散着肉桂卷香气的客厅里,在伙伴们或吵闹、或沉静、或专注的陪伴里,在莫妮卡温暖而安稳的怀抱中…
那些“或许”都不再重要。
我伸出手,把掉在地上的奶牛先生捞回怀里,更加安心地缩在莫妮卡身边。
毯子很暖,点心很甜,游戏很有趣,朋友的怀抱很安全。
雨声、笑声、偶尔的争执声、还有莫妮卡轻拍我后背的细微声响…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无比真实、无比温暖的歌谣。
这就是我的世界。由代码构成,却由心跳、温度、香气和羁绊填满的世界。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仿佛在为这片小小的、由我们共同创造的温暖港湾,奏响一首宁静而永恒的背景乐章。
那些目睹虚拟世界的恐惧,那些冰冷的像素点,都在这一刻,被这满室的暖意和实感,温柔地按下了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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