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诗集光滑的页缘,目光却无法真正聚焦在那些印刷精美的诗句上。
纱世里还没回来。明明她说只是去买点饮料,己经过去快二十分钟了。窗外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部室,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但这份暖意似乎无法驱散我心底那丝冰冷的忧虑。自从昨天晚上之后…她每一次离开我的视线,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轻轻拉扯着我的心弦,绷得紧紧的。
尽管纱世里有点笨,但她不可能去这么久还没回来。我必须得去看看她在干什么。
"美雪,你帮我看一下。"在走出部室之前,我特意吩咐了一下美雪,她应该可以在我离开一段时间的情况下将这里管理好。她也点了点头,示意我将一切交给她照料就行。
"各位,我们先来分享彼此的诗吧……"走出部室前,我听到了美雪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不过这己经不是我此时应该管的事了。
午休后的走廊空旷安静,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一声声敲打在心头,反而放大了那份寂静带来的恐慌。我朝着自动售货机的方向走去,目光扫过每一个转角,每一个可能的身影。没有,哪里都没有纱世里那标志性的珊瑚色头发和略显跳跃的步伐。
"咕咚,咕咚"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我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脚踝,向上蔓延。就在我穿过教学楼之间的中庭,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旁边高耸的旧实验楼时——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视野的边缘,一抹刺眼的珊瑚色如同断线的风筝,从灰暗的天台边缘坠落。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灵魂震颤的巨响,并非真正传入耳中,而是在我的大脑深处、在我的每一根神经末梢轰然炸开!我的呼吸瞬间被夺走,血液冻结成冰。
视野中心,清晰地“映照”出那个画面:珊瑚色的发丝散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刺目的红色如同邪恶的花朵,在她身下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灰白的地面。那张总是努力挤出笑容,带上阳光面具的脸庞,此刻凝固着一种空洞的惊愕,又带着一股释然的笑,了无生气。
"%'}I(▓▓]INNN′I'%%''^"她的脸上开始闪烁着漆黑的乱码,就像二周目优里和夏树出错的情况一样。
告诉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她怎么可能会就这么离开我?!!
“纱世里——!!!” 尖叫卡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撕裂。我的双腿一软,眼前发黑,世界在我眼中变得一会儿黑一会儿红,胃部剧烈地痉挛,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世界在疯狂的打转,只剩下那抹刺目的红。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己经做了那么多!
我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是幻觉!一定是过度担忧产生的幻觉!纱世里不会…她答应过我要好好的…我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再次睁开眼,带着恐惧和最后一丝侥幸,死死盯向那处“坠落点”。
水泥地面干干净净,只有几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没有血迹,没有身影,什么都没有。
是幻象。一个无比真实、源于内心最深恐惧的幻象。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的忧虑感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压垮。
纱世里…你到底在哪里?!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通往旧实验楼天台的楼梯口附近,地上似乎散落着什么。我踉跄着跑过去。
是几罐果汁。橙汁、乌龙茶、蓝莓汁…还有一罐粉色的、印着草莓图案的饮料,那是纱世里最喜欢的口味。其中一罐摔破了一个小口子,粉色的液体和细小的玻璃碴溅了一地,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旁边还有一个被踩瘪了的小零食袋。
果汁…她买了!但她没有回部室!这些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她是在这里受到了惊吓?还是…她去了上面?
我的心脏再次揪紧。天台,那个没有关上门的天台!那个地方…那个地方!
没有丝毫犹豫,我转身冲进了阴暗的楼梯间,一步两级地向上狂奔。冰冷生锈的铁扶手硌着手心,空旷的楼梯间回荡着我急促的喘息和脚步声,如同擂鼓。恐惧和急切灼烧着我的肺叶。
推开半掩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午后的强风和开阔的天空瞬间涌入视野。风很大,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然后,我看到了她。
纱世里背对着我,站在天台的边缘。离那低矮的防护栏只有半步之遥。珊瑚色的短发在狂乱的风中随风波动,像一面绝望的旗帜。她的背影单薄得如同一张纸片,仿佛随时会被这强风吹落。她微微低着头,肩膀垮塌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那份沉重的、几乎要压垮她的死寂感,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清晰地传递过来,比刚才的幻象更让我窒息。
“纱世里!” 我的声音被风吹散,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似乎没有听见,或者听见了也不想回应,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凝视着楼下那片虚空。
我的血液几乎要凝固。我强迫自己放轻脚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坚定地靠近她,生怕任何一点突兀的动静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风在耳边呼啸,像那数次轮回中纱世里绝望的蜷缩在角落中哭嚎的声音。
“纱世里,” 我走到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几乎是在用气息呼唤,“是我,莫妮卡。我…我找到你了。”
她的身体几乎不可察觉地动了一下,但依然没有回头。她的内心似乎纠结成一条绳结,将她的每1寸肌腱都紧紧的束缚住。
“我…我看到下面洒了的果汁了,” 我小心翼翼地继续说,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背影,“你买了大家喜欢的饮料,对吧?夏树还在等着她的橙汁呢。” 我试图用最日常、最没有压力的话题去触碰她,“风太大了,这里…太冷了。我们…回部室去好不好?大家都在等你分享诗歌呢。”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在我耳边呼啸而过。
我的心悬在嗓子眼。
终于,她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转过了身。那张总是努力挤出笑容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空洞的灰败。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疲惫,如同干涸的深井。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轻得像风中的羽毛,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喻的悲伤:
“莫妮卡…我…我好累…真的好累…我不想再戴着那副面具了…为什么…会这么沉重…像有石头…压在心上…推不开…”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滑过她苍白冰冷的脸颊,“天台下面…好安静…是不是…就…不累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穿透我的心脏。我瞬间明白了刚才那幻象的来源——那是她内心最深处、最黑暗的念头在我极度焦虑下的投射!她站在这里,凝视着虚空,是在被那个由底层代码造成的恐怖念头诱惑着!
“不!” 我猛地向前一步,不顾一切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她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从悬崖边拽回来,也像是要抓住她即将飘散的数据灵魂。“下面一点也不安静!那只会是永恒的黑暗和冰冷!纱世里,看着我!”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后怕而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和深切的哀求,“那种安静是假的!是欺骗!真正的安静…是和大家在一起,是听着夏树叽叽喳喳,是看着优里安静读书,是分享你的诗,哪怕它是沉重的!但我们可以试试一起分担!我们一起推开那些石头!你听到了吗?我们一起去面对,我一首都会在你左右!”
我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冲出,带着我所有的恐惧、决心和无法言说的力量。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试图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灌注进去,驱散那片死寂的灰暗。
纱世里被我抓得手腕生疼,她怔怔地看着我,看着我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和…恳求。泪水无声地流淌,她嘴唇颤抖着,仿佛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破碎的呜咽。她身体里那股支撑着她站在栏杆边缘的、可怕的虚无力量,似乎在我灼热的注视和紧握下,一点点地消散了。她的肩膀垮塌下来,身体软软地向前倾倒。
我立刻张开双臂,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她的额头抵着我的肩膀,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终于爆发出来,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我的衣襟。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法承受的痛苦,却也像是一个虚弱的病人在绝境中发出的最后呐喊。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里…” 我一遍遍地、用尽全身力气地低语着,手臂环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瘦削的身躯。我能感受到她瘦弱身体剧烈的颤抖,感受到她心脏在我怀中狂乱而无助的跳动。
代码构成的风依旧在呼啸,吹乱我们的头发,但此刻,我怀里的这份重量和温度,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过了许久,久到我的手臂都有些发麻,她的哭声才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她依旧紧紧抓着我背后的衣服,像溺水者抓着唯一的浮木。
“我们…回去吧?” 我稍稍松开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轻柔却坚定,“回我们的部室。夏树她们一定等急了。你为大家带来的果汁…虽然洒了一些,但剩下的,大家分着喝,也够了,对不对?”
纱世里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眼神依旧脆弱得像易碎的琉璃,但那份空洞的灰败似乎褪去了一些,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深的疲惫。她看着我,又看了看散落在天台门口的那些果汁罐,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的、几乎听不见的“嗯”。
我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心头的巨石并未完全移开。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传递着我能给予的所有支撑。“来,我带着你慢点走。” 我引导着她,如同移动一个易碎品,小心翼翼地远离那危险的边缘,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而坚定。
走下楼梯,经过那滩己经半干的粉色果汁渍和玻璃碎片时,纱世里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身体又微微颤抖起来。我立刻用力握紧了她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她没有再看,只是顺从地跟着我,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归途的小鸟。
当我们俩回到部室门口时,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然后推开了门。
“我回来了,姑娘们!” 轻快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息,纱世里率先推门而入,怀里抱着那几罐果汁,脸上努力挤出熟悉的、有些夸张的笑容。
"不好意思,排队的人有点多呢!给,大家分一分吧!” 她动作麻利地将饮料分发给大家,夏树接过橙汁,美雪拿了乌龙茶,优里则默默接过了蓝莓汁。
我注意到纱世里在递果汁的时候刻意避开了优里的视线,手指在递饮料时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迅速坐回我旁边的位置,紧紧挨着我,仿佛要从我这里汲取某种支撑。她拿起一罐果汁,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有些放空,那层强装的活力一层蜡熔成的衣服。
阳光带给了她活力,又让她融化。
"好了,各位,大家应该也分享完诗了吧?"我将那份担忧暂时压回心底,换上文学部长惯有的温和笑容,“那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来讨论一下学园祭的安排?"
“学园祭?” 夏树第一个响应,眼睛亮了起来,“我们做些点心卖怎么样?比如我拿手的纸杯蛋糕!配上文学主题的装饰!”
“点心是个好主意,夏树,” 我点点头,看向美雪,“美雪有什么想法吗?你的戏剧经验应该能帮上大忙。”
美雪用手指轻轻点着下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戏剧…么?或许我们可以排演一个短剧?一个…关于‘角色’、‘剧本’和‘观众’的故事?应该很有趣。”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纱世里和优里。
“短剧!” 夏树兴奋地拍手,“听起来很棒!莫妮卡和美雪肯定能一起写个超棒的剧本!”
“我…” 优里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阅读的情绪里,“我觉得都可以…我觉得我或许可以准备一些茶水,制作一些横幅?” 她担忧的目光依然时不时飘向纱世里。
“纱世里呢?” 我柔声询问身边沉默的女孩,“你对学园祭活动有什么想法吗?或者想参与哪部分?”
纱世里抬起头,眼圈有些泛红,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我…我都可以的。做点心,或者…帮忙布置?只要和大家在一起…”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在一起…就好。”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
“好,那就初步定了点心摊位和短剧表演两个方向!” 我拍板道,试图用部长的决断力凝聚大家,“具体细节我们接下来两天再详细讨论分工。夏树负责构思点心和初步预算;美雪,关于短剧的初步构思就拜托你了;优里,你负责茶水和横幅,顺便看看其他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纱世里,你就帮我一起收集资料和做后勤准备吧?”
大家都点头应下。部室里的气氛似乎松动了一些,开始有了一些关于学园祭的零星讨论。阳光依然温暖,但我知道,有些阴影己经悄然蔓延。
纱世里将头埋在双臂之间,似乎要把自己和全世界隔开。我不好打扰她,只好让她先自己安静一会。
"怎么样,莫妮卡?"美雪将我拉到了一边,看了看周围,然后小声的和我交流,"纱世里应该还好吧,她的抑郁症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
"她对我产生了依赖,这本来是好的。"我按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太阳穴,继续说道,"但是,这也加重了她的负担,她担心会给我拖后腿,觉得自己对我们一点用都没有。"
"也许你应该试着让她敞开心扉,在一个深夜和你好好的交流一下?"美雪若有所思的托着头。
"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我似乎没有合适人选当一个中介。"
"你也注意到了吧?优里己经察觉到了她的抑郁症。"
"也许你可以让她当"中介"。"
"想的很不错,这个方案可以采纳。"
"嗯,那我就先继续去讨论了。"美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继续和夏树讨论起关于学园祭的安排。
我拿了一个茶杯,将椅子移动到纱世里的身边,她似乎也知道我来了,将自己依靠在我的身上。
我端起茶杯,掩饰着内心的波澜。目光扫过每一位部员的脸庞。纱世里依赖地靠着我,眼神脆弱;优里看似平静,但眼底藏着我看不透的漩涡;夏树兴致勃勃地和美雪讨论着蛋糕装饰;美雪则带着她那惯有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神秘微笑。
文学部的日常,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汹涌。我必须更小心,更努力地…维持住这个虚拟世界。为了纱世里,为了大家…也为了我自己。
窗外的光线开始西斜,又一个星期三,即将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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