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韭菜盒子的食材不多了，我和沈砚打算一起去超市采买韭菜盒子所需的韭菜。
超市生鲜区的冷气开得足，货架上堆得满满当当，绿油油的叶子菜水灵灵的。我推着购物车，沈砚走在我旁边，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推车的姿态跟在会议室指点江山似的。
“韭菜…韭菜放哪儿了？”我踮着脚在一排排水嫩的青菜里扒拉，“包饺子得用这个，味儿正！”
沈砚没吭声，目光扫过那些长得差不多的绿叶菜，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走到一个货架前，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捏起一小把绿叶子，茎秆细长，叶片扁扁的。
“这个？”他递过来，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
我接过来一看，噗嗤乐了：“大哥！这是小葱！韭菜叶子宽，味儿冲！” 堂堂磐石总裁，人工智能玩得贼溜，分不清韭菜和小葱。这反差，够我笑一年。
沈砚面不改色，淡定地把小葱放回原处，眼神在货架上重新搜寻，那专注劲儿，比看财报还认真。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了真正的韭菜，他拿起一把，仔细看了看叶子，又凑近闻了闻，才确定地放进购物车。那动作，带着一种攻克技术难题后的轻微释然。
购物车渐渐满了。我妈要的老陈醋，我爸点名要的花生米，秦朗吵着要的进口薯片，苏言发消息指定牌子的消毒湿巾…还有好几把翠绿的韭菜。人间烟火，柴米油盐，都在这叮当作响的购物车里了。
回到翡翠湾，厨房里己经热闹开了。我妈系着围裙，正在大盆里和面，手法利落，面团在她手下服服帖帖。我爸戴着老花镜，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两大盆洗干净的韭菜，正拿着菜刀，极其严谨地、按照“最优切段长度”在案板上比划着下刀，切出来的韭菜段长短均匀得跟尺子量过似的。
“爸！差不多得了！包进去都一样！”我洗了手过去帮忙。
“那不行！”我爸头也不抬，“均匀受热，口感才好！这是科学！”
苏言靠在料理台边，手里拿着个平板，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她撩起眼皮瞥了一眼我爸的“科学工程”，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没说话，手指在平板上划拉着。秦朗则围着新买的顶级游戏主机打转，嘴里啧啧有声：“妹夫！这配置可以啊！晚上联机？”
沈砚把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挽起袖子，走到我妈旁边：“妈，需要我做什么？”
我妈抬头，看看他，又看看案板上我爸切好的、军队方阵似的韭菜段，乐了：“小沈啊，你…要不帮忙剥蒜？或者陪晚晚拌馅儿去？这细活儿交给我们！”
沈砚从善如流，拿了头蒜坐到我旁边的小板凳上。他剥蒜的动作依旧带着点实验室处理精密元件的谨慎，蒜皮剥得干干净净，蒜瓣儿雪白完整。
我把切好的韭菜段倒进大盆里，又打了十几个鸡蛋进去，金黄的蛋液裹着翠绿的韭菜，煞是好看。开始加调料：盐、香油、一点蚝油提鲜。沈砚剥好的蒜瓣儿被放进蒜臼，我拿起沉甸甸的石杵，“咚咚咚”地捣起来，辛辣鲜香的蒜味儿瞬间弥漫开。
“沈砚，”我一边捣蒜一边问，声音混在“咚咚”声里，“你说…咱家这穿越，到底咋回事儿？总得有个说法吧？”这个问题在我心里憋好久了。
捣蒜的动作顿了一下。厨房里其他声音似乎也小了点。我妈揉面的手慢了，我爸推了推眼镜，秦朗放下游戏手柄，连苏言的目光也从平板上移开，看了过来。
沈砚把最后一瓣剥好的蒜放进臼里，拿过石杵，示意换他来。他力气大，捣蒜的声音更沉更稳。“咚！咚！咚！” 蒜香更浓了。
“大概，”他开口，声音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己知事实，“是‘世界’饿了。”
“饿了？”我愣住。
“嗯。”沈砚手下不停，“像你们看的那本书，《蚀骨危情》。里面的‘世界’，可能太小，太干瘪，只有顾衍、苏沫那点狗血纠缠，像一碗没放盐的清水挂面。”他捣蒜的动作沉稳有力，“它需要更丰富的东西，更浓的滋味，才能…活过来。或者说，存活下去。”
“所以它…把咱们一家子拽进来了？”秦朗插嘴，“因为咱家吐槽能量太强？给它加点料？”
“可以这么理解。”沈砚把捣好的蒜泥刮进韭菜鸡蛋馅儿里，动作自然，“我们带来的，是它没有的东西。”他看了一眼正在严肃切韭菜的我爸，“比如…经济学模型和最优切段长度。”
我爸：“……” 推了推眼镜，没反驳。
“比如…法医的消毒水和缝合艺术。”沈砚的目光掠过苏言。
苏言面无表情，低头继续看平板。
“比如…妈的热汤面，还有…”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韭菜盒子的烟火气。”
我妈揉面的手停了停，眼圈有点红，又使劲揉起来，声音嗡嗡的：“瞎说啥呢…赶紧包饺子！面都醒好了！”
“对对对！包饺子！”我赶紧打圆场，把拌好的馅儿盆端到中间的大案板上。
一家人围拢过来。我妈擀饺子皮，又快又圆，像变戏法。我和我爸、沈砚负责包。我爸包得最标准，褶子捏得跟艺术品似的。我包得马马虎虎，能合拢就行。沈砚…他拿起一张饺子皮，放馅儿，对折，然后…开始尝试用他签几百亿合同的手指，去捏那小小的褶子。动作笨拙，捏出来的饺子要么歪歪扭扭，要么馅儿从旁边挤出来。
“哎哟我的天！小沈！不是这么捏！”我妈看不下去了，手把手教他，“手指头这么搭…对！轻轻一挤！哎！成了！”
沈砚看着自己手里那个虽然依旧有点丑，但好歹没露馅儿的饺子，再看看我妈包得溜圆的，沉默了几秒，点点头：“嗯。懂了。熟能生巧。”
秦朗在旁边拿着手机狂拍：“妹夫包饺子首秀！历史性时刻！必须留念！”
苏言不知何时放下了平板，洗了手走过来，拿起一张饺子皮，放馅儿，对折，手指翻飞，几下就捏出一个褶子细密均匀、像小元宝似的漂亮饺子。她瞥了一眼沈砚手里那个歪瓜裂枣，没说话，但眼神里那点“技术碾压”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沈砚：“……” 默默地拿起下一张饺子皮，更加认真地开始他的“熟能生巧”工程。
电视开着，当背景音。地方台的晚间新闻播报着城市动态。突然，女主播清晰的声音插了进来：
“…网络文学巨头‘幻点中文网’今日宣布，将启动经典IP《蚀骨危情：总裁的替身娇妻》重塑计划。据称，新版将融入全新视角，加入更多现实元素和温暖内核，预计…”
新闻还在播，厨房里包饺子的动作都顿住了。
顾衍？苏沫？《蚀骨危情》？重塑？
那些曾经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头顶的名字和剧情，此刻听起来，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嘿！加点新料？”秦朗嗤笑一声，拿起遥控器，“啪”地关了电视，“晚了点儿吧？黄花菜都凉了！”
“就是！”我妈把擀面杖敲得咚咚响，“再重塑能有咱家这日子有滋味？包饺子包饺子！”
我爸推了推眼镜，拿起一个沈砚包的、露了点馅儿的饺子，仔细看了看：“嗯…虽然形态结构有优化空间，但功能完整，不影响食用价值。合格。”
沈砚面不改色，拿起下一个饺子皮，继续跟褶子较劲。苏言包好一个完美的小元宝，放在案板上，和沈砚那个歪的挨在一起。
我看看案板上形态各异的饺子，丑的美的，漏馅儿的包得严实的，像极了一家人。再看看旁边，沈砚低垂着眉眼，专注地捏着饺子皮，侧脸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心里那点关于“为什么穿书”的最后一丝迷茫和不安，像饺子锅里的热气，轻轻散开了。
为什么来的，还重要吗？
重要的是，我们都在这里。一起挑韭菜，一起包饺子，一起守着这锅热气腾腾的烟火人间。
新闻里的世界重塑它的故事。
我们手里的饺子，包着我们自己的团圆馅儿。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又大又圆，像个银盘子，清辉洒满庭院。
厨房里，炉灶上的大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水汽氤氲，裹挟着面香、韭菜香、家的暖香，弥漫开来，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案板上，最后几个饺子也包好了。胖的瘦的，圆的扁的，整整齐齐码放着，等着下锅。
沈砚放下最后一张饺子皮，拿起手边干净的软布，极其自然地伸过来，替我擦掉鼻尖沾上的一点面粉。指尖温热，动作很轻。
“煮饺子了。”他说。
“嗯。”我应着，看着锅里翻腾的水花。
管它什么穿书，什么原著。
这锅饺子熟了，就是我们的世界。
这烟火人间，就是我们的家。
这终身制的饲养员，我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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