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仨字儿像带着电，从我耳朵眼一路麻到脚底板。捏着签好字的合同，感觉手里不是纸，是块烧红的炭。客厅里几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打在我身上，我脸上烫得能煎蛋，恨不得把合同糊脸上挡挡。
“咳咳，”我爸推了推眼镜，打破了这要命的沉默，语气严肃得像在主持上市敲钟，“既然合同签了，品牌授权正式生效。当务之急，是制定详尽的品牌升级执行方案！小沈，你看是不是…”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沈砚，公文包蠢蠢欲动。
“爸！”我赶紧截住话头，“方案不急！沈砚…沈总身体还没好利索呢！” 我求救似的看向沈砚，希望他能领会我“快撤”的眼神。
沈砚接收到信号，极其自然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林叔说得对。方案细节，改天让磐石品牌部对接林晚。” 他转向我妈，微微颔首，“阿姨，我先上去休息。”
“哎！等等！”我妈一个箭步冲过来，脸上笑开了花，完全无视我快抽筋的眼色，“小沈啊！签了合同是大喜事！阿姨熬了甜汤！红枣银耳莲子！最是补气血！喝了再上去！”
又是汤！
沈砚脚步顿住，看着我妈手里那个眼熟的保温桶，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认命的无奈。他沉默两秒，点了点头：“…好。”
我妈乐颠颠地去盛汤。我爸意犹未尽地收起他的“上市方案”，目光还在合同上流连。秦朗窝在沙发里，手指在手机上划拉得飞快，嘴角挂着看好戏的坏笑。苏言抱着胳膊，冷眼旁观。
沈砚重新坐下。我妈把一碗热气腾腾、粘稠晶莹的红枣银耳汤放到他面前，还特意多加了一勺糖：“快！趁热！甜滋滋的，喝了心里舒坦！”
沈砚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送进嘴里。动作依旧优雅，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太甜了。齁得慌。
“怎么样？甜吧？”我妈一脸期待。
沈砚咽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平稳：“…嗯，很甜。” 他放下勺子，似乎不打算再碰。
“甜就多喝点！”我妈压根没注意他的小动作，只听见“甜”字就乐了，目光在我和沈砚之间来回扫，越看越满意，突然，她一拍大腿，语出惊人，“小沈啊！你看！合同也签了！咱都是一家人了！你这‘阿姨’‘阿姨’的叫，多见外啊！”
客厅里瞬间安静！
我爸推眼镜的手停在半空。秦朗划拉手机的手指僵住。苏言抱着胳膊，眉头一挑。我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原地爆炸！妈！您这是要干啥？！
沈砚端着汤碗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我妈，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还有一丝猝不及防的…窘迫？
“妈！”我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扑过去想捂我妈的嘴，“您胡说什么呢！”
“我哪儿胡说了！”我妈灵活地躲开，理首气壮，“合同签了，磐石跟晚风绑一块儿了！你跟小沈…那不就是早晚的事嘛！提前改个口怎么了？小沈，你说是不是？” 她热切地看向沈砚。
压力瞬间全给到沈砚！
客厅里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他身上。秦朗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苏言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等他说错一个字就手起刀落。
沈砚坐在那里，背脊依旧挺首，但捏着汤勺的指节明显用力到泛白。他看着那碗甜得发腻的汤，又看看我妈那张写满“快叫妈”的殷切老脸，再看看旁边羞愤欲死的我。
时间一秒一秒，像钝刀子割肉。
就在我尴尬得快要窒息，准备再次扑上去阻止我妈时——
沈砚忽然放下了汤勺。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我妈。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复杂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沉静的温和。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彻在安静的客厅里：
“妈。”
“汤，很甜。”
轰——！
我脑子里像被丢进了一颗核弹！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那一个清晰无比的“妈”字在疯狂回荡！
他叫了！
他真的叫了！
沈砚！磐石科技的冷面阎王！叫我妈“妈”了！
我妈整个人都石化了！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里的汤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都毫无知觉！
我爸眼镜“啪嗒”滑到了鼻尖，忘了推回去，就那么呆滞地看着沈砚。
秦朗手里的手机“咚”地掉在厚地毯上，嘴巴张得比他妈还大。
就连万年冰山脸的苏言，此刻也露出了极其罕见的、被雷劈中的表情！
客厅里死寂一片！空气凝固了！
沈砚却像没事人一样。他极其平静地端起那碗甜得齁人的银耳汤，送到嘴边。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没有皱眉，就那么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气把剩下的大半碗汤喝了个底朝天！
碗底重重磕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这声响像按下了播放键。
“哎——呀！！！” 我妈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尖叫！不是惊吓，是狂喜！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起来，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扑过去一把抓住沈砚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孩子！好孩子！妈就知道！妈就知道你是个好的！这声妈叫得好！叫得真好听！比甜汤还甜！”
沈砚被她晃得身体微晃，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根子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
“老林！你听见没！小沈叫我妈了！”我妈又冲我爸吼。
我爸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把眼镜推回去，脸上也笑开了花，连连点头：“听见了听见了！好！非常好！感情投资回报率…呃，我是说，感情深厚！深厚！”
“啧啧啧…”秦朗捡起手机，摇头晃脑地咂嘴，“沈总，为了不喝汤，您这牺牲也太大了点吧？节操呢？” 他嘴上调侃，眼里却全是笑意。
苏言抱着胳膊，走到沈砚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出土的稀有文物。最终，她冷艳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弯了一下，吐出两个字：“…还行。”
还行？能从苏法医嘴里听到这评价，堪比磐石科技上市敲钟！
我站在原地，像个傻子。脸上火烧火燎，心口像揣了只发疯的兔子，撞得我肋骨生疼。眼睛又酸又胀，想哭又想笑。看着被我妈抓着胳膊、耳根通红、一脸“英勇就义”后余生的沈砚，再看看旁边激动得语无伦次的爸妈，还有一脸坏笑的秦朗和勉强“还行”的苏言…
手腕上，外婆那只温润的镯子，贴着滚烫的皮肤，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份巨大、喧闹、又无比真实的欢喜。
沈砚似乎终于受不了我妈的热情轰炸，极其轻微地挣了一下胳膊，低声道：“妈…我上去休息。”
“哎！好好好！快去快去！”我妈立刻松手，像送宝贝似的，“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想喝汤了随时跟妈说！妈给你熬！”
沈砚如蒙大赦，立刻起身，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几乎是逃离现场。走到楼梯口，他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却丢下一句：“林晚…合同收好。”
声音不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仓促？
周伯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旁，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朝沈砚微微躬身。
客厅里，我妈还在激动地转圈：“老林！听见没！他叫我妈了！他叫我妈了！哎呀我得赶紧给老姐妹打电话！还有囡囡她大姨…” 她风风火火地去摸手机。
我爸扶了扶眼镜，看着楼梯方向，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这一声‘妈’，成本效益比极高啊…彻底锁定了核心盟友…”
秦朗凑到我身边，用胳膊肘捅捅我，压低声音，笑得贼兮兮：“妹夫都叫妈了，你这‘老板娘’，是不是该有点表示？比如…叫声‘老公’来听听？”
“哥！你闭嘴！”我羞恼地抓起沙发靠垫砸过去！
秦朗大笑着躲开。
苏言抱着胳膊，走到我面前，塞给我一个小冰袋：“敷脸。红的像猴屁股。”
我：“……”
厨房里，那锅被沈砚“英勇就义”喝光底的红枣银耳汤，还在灶上咕嘟咕嘟冒着甜蜜的泡泡。
嗯，反派大佬的终极驯服标志：一声“妈”，价值万金。齁甜银耳汤是催化剂，老林家全员是神助攻。疗效：社交尴尬症当场发作，但家庭核心成员身份，自此焊死。后遗症：对甜汤产生永久性心理阴影？有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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